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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评职称论文譬如朝露(共3篇)

发布时间:2023-12-10 05:19


  第1篇:音乐评职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拯救”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及对策


  20世纪末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拯救”活动在世界范围内兴起,我国也同样迅速展开了此项工作,并取得一定的成效;而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因具有一定的独特性,就效果分析,存在一定的地区间的不平衡,既有成绩显著的地方,也有存在问题之处,本文以亳州地方小戏“二夹弦”为例对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拯救”、发展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和应采取的措施进行分析。

  和所有的地方小戏一样,亳州二夹弦的产生、发展折射出当地的风土人情。其兴衰历程也是时代变迁的一种见证,它植根于民众,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和心声表达的一种方式;“拯救”亳州二夹弦意义重大,但是,由于诸多原因,在“拯救”的过程中也暴露出一些的问题,敢于面对、剖析这些问题并试图寻求解决的途径,对于“拯救”类似亳州二夹弦这样的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存在的问题

  (一)缺乏系统的理论研究和理论指导

  目前,针对亳州“二夹弦”的理论研究大都是来自对于网络百度百科有关这一词条的解读,缺乏对文献资料的挖掘、搜集、整理,缺乏有力的论据和逻辑的严密性;起到的只是一种常识性、知识性普及的作用,让大家知道某一事物的存在,而对于其本身具有的更深刻的、更全面的东西鲜有涉及,有很多问题还存在着争议和不确定性。比如:“二夹弦”的距今年代和起源,有的说是产生在嘉庆年间,另一种说法则是咸丰八年,传说大都带有演绎的性质,有好几种版本的存在是可以理解也是合情合理的。但是“二夹弦”的产生距今也就是百年的时间,究竟能否查询到最为准确的答案?两种版本的传说,哪一个是事实的真相?是不是就是永远的传说了呢?这些都是需要有据可证的,如果因为没有进行深入的了解、挖掘以致不得而知,那么两种传说将不再“浪漫”,它们会成为掩盖事实真相的尘垢。也许有人会提出异议:认为对于亳州“二夹弦”的研究没有必要纠结于此,认为它在研究的环节上无足轻重,其实,它关乎到研究者的一种态度、一种责任,刨根问底是非常必要的——只有了解了事物的真相,才能够为问题的扩展将研究的层面向深度进行,提供线索和依据。

  亳州“二夹弦”是由山东流传而来,和亳州的方言、民俗、民众性格融合后形成了具有亳州地方风格的“二夹弦”。那么它和山东、河南等地的二夹弦有哪些区别?在发展的过程中都有哪些变化?那些经典的剧目从内容到形式都反映了那个时代哪些信息?它们之所以成为经典的原因何在?如何从这些经典的剧目中找到当下继承、发展的方法和手段……这些都需要有形成系统的理论。以史为鉴、理论指导实践——理论来源于实践——更高的、丰富的理论——指导实践……如此向前发展,方能形成与时俱进的局面。因此,拯救亳州二夹弦,靠几次所谓的研讨会、几场演出就能有效果是不可能的,没有目的、没有系统的理论研究和理论指导,开会、研讨难免是一种“口号”、是形式主义,解决不了实际的问题,实际的问题是要在实际的操作、实际的深入调查研究中得以解决。

  经调查、走访发现:亳州二夹弦在发展和传承的历程中,在不同的阶段一直都有非常优秀的演员,他们既有极佳的嗓音条件也有良好的舞台艺术表现力,遗憾的他们很难将舞台实践和理论研究相结合,即便是唱腔方面也只是口传心授,仍然没有形成系统的、可供研究的的理论体系,这对于亳州二夹弦的传播是一种欠缺;现在有一个几乎是共识性的现象,但凡提及音乐类非遗的保护、传承和发展,都会提到让其进入校园、进入课堂;这是值得肯定的一个举措,然而,有一个问题我们不得不面对:如果授课的方式和传统艺人授徒的方式没有区别,那么场所的选择有何意义?如果是按照西方音乐教育的模式,音乐类非遗培训班该如何开设课程?该选用什么样的教材?采用什么样的授课手段等等,这些都需要来自于实践的理论来指导,没有理论的高度就没有实践的深度。

  (二)脱离群众

  亳州“二夹弦”产生与发展的土壤是民间,就像一棵树的生长一样,树叶越是茂盛、枝干越是粗壮,根就扎的越深,所有事物的发展,莫不是如此;所以,亳州“二夹弦”的传承与发展离不开民间;对它的研究同样也离不开民间、离不开群众;有人认为随着时代的发展,类似“二夹弦”这样的民间艺术,已经频临灭绝,在民间已经销声匿迹,没有深入田野调查的必要了,这种观点乍看似乎有些道理,但是必须明确的是:我们研究的“亳州二夹弦”并不是出土的文物,而是依然在民间鲜活存在并在向前发展的地方文化,和所有的传统戏曲艺术一样,它只是在现时代被主流音乐文化所遮盖,但是它依旧保留了中国民间地方小戏所特有稳定性,依然活跃在亳州这片土地上,依然与人民的生活息息相关,依然是亳州人民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它以自然的状态随着时代的变迁而自然的变化和发展,既继承着传统,又体现着当下。因此,立足于亳州“二夹弦”的生根发源地——当地的民间进行研究是一种务实的、接地气的举措,能将研究推进深入,能把握其发展的历史脉络,通过田野采风搜集到真实的材料,进行研究,就能够发现它所体现的人文风情,“二夹弦”的发展历程实际上折射的就是不同时期的人们的生活状态和时代所赋予的精神世界,我们可以由民间洞察社会的各个层面。

  之所以说目前对亳州“二夹弦”的“拯救”、研究脱离群众,是因为只是在“回顾”而没有关注“时下”,也没有“前瞻”,具体说来有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搜集、整理过去遗留的资料和唱腔选段,这只是一种“回顾”,由于受录音以及宣传等诸多条件的限制,亳州“二夹弦”作为地方小戏,即便最辉煌时期的资料也没能够得以完整的、全部的保存下来,因此对于产生、发展时间只有百年的亳州“二夹弦”来说,可供回顾的现有文字、影像、音频资源是有限的,“回顾”的空间同样也是有限的;停留在“回顾”层面会导致将研究停留在表面,目前可以搜到的有关亳州“二夹弦”研究的文章就那么寥寥几篇且大同小异,要么是借鉴山东或河南二夹弦研究的成果,要么就是网络提供的相关信息,仅仅是换个说法、换个角度,即便提出个不同的说法也是蜻蜓点水,如前文所述:提出继承发展亳州“二夹弦”的方式之一是将其引入课堂。如何引入?可行性的论证依据是什么?如果只是将二夹弦的演员请到课堂上教唱几句片段,这和继承与发展有多少关系?

  另外一个现象是在亳州的街头、马路、田间会有人或在哼唱、或通过随身携带的播放器津津有味地听亳州“二夹弦”,他们或是在劳动、或是在散步,或是在休息……没有谁去强加于他们,“二夹弦”和他们生活中的一日三餐一样成为生活的一部分,这应该就是“二夹弦”生存所在的能量,我们对于亳州“二夹弦”的“拯救”、传承与发展的研究如果从这个角度出发,可能就能将问题落到实处。

  其二,没有关注“时下”,在西方音乐文化巨大冲击下,亳州“二夹弦”虽然濒临消亡,但当今时代依旧存在和发展,我们应该从反复的“回顾”中回到时下、回到田野,了解亳州“二夹弦”在民间是一种怎样的存活状态,了解民间对于“二夹弦”有怎样的发展需求,从而采取相应措施。比如:结合时代创作新剧;研究、探索如何在传统的基础上适当的加入这个时代需要的各种元素等等。如果只是一味地唱几段传统唱段,充其量算是继承但谈不上发展。

  其三,没有“前瞻”,亳州“二夹弦”既然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保护,未来该怎样发展?何去何从?未雨绸缪方能五谷丰登,亳州“二夹弦”未来的发展之路,同样是要立足民间。随着国家的快速发展,就亳州来说,城乡之间已不存在天壤之别的差距,因为亳州本身就是农村城市,所以,城乡文化也不存在太大差异,基于这个原因,亳州“二夹弦”在民间的发展必将在城市产生极大的影响,有关它的发展的问题一切就会水到渠成;“前瞻”就要有预见未来的眼光和境界,这需要大量的实际调研、验证;需要有一系列的规划和逐步推进的实际行动。

  (三)缺乏学术的研究态度

  对于国内论文不敢妄加臆断,但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即对于某一事物的研究不是出于学术的角度,而是出于功利的需要。这一点在高校的体现尤为明显,所谓“职称论文”,本身就含有是为职称评定而写的论文;当然,不是所有的职称论文都在本文论述的范围之内,但是,我们必须也得承认有些论文带有明显的功利痕迹。从学术本身出发的研究论文,不是因为论文而写出文字,而是以文字作为依托将研究成果呈现出来,所要表达的内容都具有扎实的、翔实的调查依据,文章既有内容上的深度,也有涉及范畴的广度。老一辈的音乐家们呕心沥血的一部部专著、一篇篇文章是最好的证明。

  有关亳州“二夹弦”“拯救”、继承、发展等诸方面的研究都仅仅是停留在事物的表面。首先是文章屈指可数。其次,就目前可以查到的文章,内容无外乎两个方面:其一,亳州“二夹弦”的起源、特色;其二,亳州“二夹弦”面临现状及怎样继承;仅就这两点也都是浅尝辄止,大都是互相借鉴;其三,研究者分为当地高校教师和剧团演员,前者居多,并没有专门从事音乐文化研究的学者参与。在目前可供查找的亳州“二夹弦”研究的文章中,似乎每个人都有一点有别于他人的“新意”,但也都是主观的想象,首先是论述泛泛,根本就没说明白,比如:“拯救”这一濒临灭绝的剧种,地方文化部门及相关人员进行了积极的行动。怎样的行动?行动有何依据?行动取得了怎样的效果?证据何在?有调查报告吗?有相关的数据吗?有没有采集到的访谈、演出等方面的录音、视频、资料?如果连这些从事音乐文化研究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何谈研究的学术性?职称评完之后这篇研究文章还有何意义?

  (四)缺乏有效的监督和促进机制[BW(D(S,,)][BW)]

  和所有非物质文化遗产一样,亳州“二夹弦”的“拯救”、继承与发展是一项大工程,它是要留住一种地方文化的根,就如同一个民族一样,一个地方如果丢失了文化,就丢失了一种精神。因此,这不是尽一人之力就可以完成的事情,单个人可以进行研究,但实质性的完成各个方面的问题,非一人之力可为。所以国家采取所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措施正是意识这一点,由政府出面解决个人无法解决的问题。亳州“二夹弦”“申遗”的成功,说明了两个问题是:其一,亳州二夹弦是具有价值的地方剧种;其二,应当设法进行保护、继承和发展。

  亳州二夹弦“申遗”成功以后,采取的措施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配合亳州打造旅游城市的需要作为地方特色之一进行宣传;二是组织了相关的亳州二夹弦的演出活动,比如选拔优秀演员参加全国的比赛并获奖;三是委托安徽职业院校培养“二夹弦”演员等;应该说在一定时间、一定程度上对已经淡出人们视线的亳州二夹弦起到了积极的“挽回”作用,但大都是间断性、片段性的,都没有呈现出一种持续的状态,出现这种现象可能存在很多原因,缺乏有效的监督和促进机制应该也是其中必不可少的因素。任何事物的发展呈现的态势无外乎两点:一是任其发展的自然状态,二是给其以助力,推动其发展。事实证明是第一种方式不是目前“拯救”亳州二夹弦应当采取的策略,因为其自然状态的发展态势也是其濒临灭绝的原因之一,那么只能是给其人为的助力,从政府的层面讲,就是要给其政策,在制度的“约束”下形成规范的、有计划、有步骤的指导和监督。

  二、解决问题的策略

  文化虽然有地域差异,却是人类共同的财富,因此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已经成为世界各地共同关注的话题,保护不是目的,是保障其继续存活的一种手段,静态物的保护,相对比较容易,让活态的文化继续存在并发展于当下,实属不易,全世界各个国家都在为此做不懈的努力。

  首先,初步构建地方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传承与发展的理论体系。

  以亳州二夹弦为例,应当组织从事戏曲研究、音乐研究的专家对亳州“二夹弦”相关内容进行研究和剖析。比如:二夹弦起源的历史背景、它的发展轨迹、它所分布的区域和不同区域变体的地方特色包括音乐本体的特点、所反映的人文特点,更为重要的是要整理出尽可能完整的亳州“二夹弦”乐谱,因为它是其他研究的基础等等,构建起系统的理论,梳理出清晰的脉络,无论是对当下的研究还是对今后的发展都能够起到依据和指导的作用,发展才能有方向、有依托。

  其次,应当立足民间。

  “非物质文化遗产从本质上说是一种民间文化,民众的文化自觉是民族文化发展的根本动力……”亳州“二夹弦”除了亳州梆剧团专业的演员可以演唱以外,更多的还是在民间,他们的演唱没有加工处理,就是生活中表情达意的一种方式,而正是这种方式才最接“地气”、最具生活化和生动性,应该注重对对民间艺人的保护,原因是大部分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它的储存方式,不是在文献中,也不完全是在一些传统的器物中,而是在人们的大脑里、在人们的记忆里、在人们操作的双手上、在人们的歌喉里。

  其三,要有踏实的研究态度。

  所有的研究莫不是如此,所谓学术的精神其中就包括一种奉献和执着,和功利没有关系,王光祈先生在德国的留学生活,十分艰苦。他既未享受公费待遇,又无家庭资助,全靠卖文为生,他撰写音乐专著18本、论文40余篇,其中不少书著具有首创性,为中国音乐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黄祥鹏先生、杨荫浏先生等老一辈的音乐大师们都给后人给我们树立了光辉的学术研究的榜样,正是这种务实求真的精神推动了我国音乐的发展和前进。

  对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传承和发展,是一件造福后代的事情,不能脚踏实地就不可能研究出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不但不能推动它的发展,相反可能会加剧它的灭亡。

  其四,政府应积极发挥主导地位的作用。

  对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不能仅仅传达国家文件,应当出台切合实际的、健全的制度,成立相关部门和组织,在业内专家的指导下,制定出合理、有序的计划,注重保护、传承、发展手段的多样化;积极敦促相关人员对计划的跟进实施,利用政府便利及时进行普查,加大宣传力度,让更多的人接触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感受它的艺术魅力,产生对它的热爱。

  结语

  科技的飞速发展,为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拯救”与保护提供了各种便捷的手段,比如“大数据”存储、处理;各种录音技术、影响技术等等。因此“拯救”、保护和发展的关键问题是人的问题。目前,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拯救”有的地方已经取得了极大的成绩,但是类似

  亳州“二夹弦”这样的地方稀有剧种的保护、传承与发展仍存在一些问题,发现问题、面对问题、设法解决问题是推动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与保护最为重要的动力。

  作者:张效恩来源:当代音乐(下旬刊)2016年5期


  第2篇:譬如朝露


  骆平,女,1976年出生,在各大刊物发表长、中、短篇小说若干,出版长篇小说、长篇童话、散文集等十

  四部,多次获得各种文学奖。

  一

  恋爱闹到了一定的份儿上,不是结婚,就是分手。这是普世的规律。但在大学校园里,不太行得通。常常是,小火细煨地爱上那么一段,分分合合、不问始终,极少极少会往结婚的路子上去凑合去琢磨。

  是,从国家法律的层面来衡量,仿佛没什么障碍。教育部的规定是,大学阶段可以结婚生孩子。很人性很光明,却似北极的冰雪,太宏大太厚重了,若是不管不顾地用来消暑,纯属自掘坟墓。想一想,年纪倒是成年人了,阶层却是被豢养者,被爹妈供养着、老师管束着,心智与养家糊口、成家立业什么的毫不搭界,这样的状态来结婚吧,那就是一头扎进了茫茫大雾,前头不知是悬崖,还是陷阱。

  故事开端时,梁三思和程穗这对小恋人就走到了爱情的岔路口,他们遭逢的麻烦是,究竟是浅吟低唱、云飞雪落地一路慢慢爱下去,还是痛痛快快、斩钉截铁地扯证结婚。到了他们这儿,结婚这概念,已经有了钢铁般的属性,坚冷、生硬。

  其时正是一年当中最温暖也最慵懒的季候,杜鹃花开到了烂醉,密密簇簇的花瓣拼尽全力撑到了极致,反倒失了真,与根茎无关似的,像摊开在阳光下曝晒的巨大的调色盘,从轻浅的微红渐次加深,直至惊悚的烈焰。梁三思和程穗就坐在那只调色盘的边缘,一张隐秘于花丛背后的石板椅上。在这张石板椅上,他们仓皇失措地面对着迄今为止出现在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悬念,最严重的一次危机。

  这是一所位于省城的二本高校,校园中生长着繁多的植物与花卉,同时生长着无数生意盎然的男女情事。梁三思和程穗便是其中的片段。他们的恋情谈得乏善可陈,遭遇的危机也乏善可陈——恋爱从小清新谈到了重口味,从精神层面谈到了感官欢愉,麻烦就来了,他们搞出了人命。

  他们决定结婚。

  此刻,他们就坐在石板椅上,像两个交换情报的地下工作者一样胆战心惊、掩人耳目地讨论着他们的终身大事。原本,两情相悦、男婚女嫁,再寻常不过。况且,男23,女21,都过了国家法定婚龄。再翻一翻让人脸红心跳的生理卫生书籍,结论是,身心发育稳步进入繁衍生息的成熟期。

  但是,这身份简直要人命。梁三思,学生证上标注的是研究生一年级。程穗,本科第三年。学生这俩字儿,就像一面诡异的照妖镜,凭你多么老练世故圆滑狡狯,凭你多么神采飞扬得意忘形,亮光一闪,即刻打回原形——学生呀,小孩子么,凑什么热闹混什么江湖?乖乖待一边儿去!

  当然,这倒不是什么本质的阻碍,研究生和本科生闹结婚,听起来是嫩了那么一点儿,不过远远算不得惊世骇俗。新闻里还有大一新生腆着大肚子报到注册顺便请产假的呢,还有大三女生生二胎儿女双全的呢——程穗学的专业就是广播电视新闻,她知道,所谓新闻,那就是小概率事件,做不得准。

  因此,对于结婚,他们惊恐得要死。不结吧,程穗肚子里多出来的部分该咋整?结与不结,都要命。

  其实最初,他们对怀孕这件事的认知是,月经不调。梁三思是个细腻的男伴,他从网上找了一家私立妇科医院,领着程穗,转了两遍公交,到了那间装潢陈设貌似五星级宾馆的医院。从挂号到问诊,他们的确享受着私密而惬意的服务,在喝完一杯免费咖啡以后,程穗被空姐打扮的导诊小姐领进了诊室。

  妇产科大夫是个眼露精光的老太太,让她躺检查床上,做完了难受得要命的手诊,一边洗手一边冒出一句:“有性交史吗?”这话问得风轻云淡,像问“您吃了吗?”一样稀松平常的调调。程穗却是一愣,脸上一阵一阵发烫,她深吸了一口气,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回答:“有……”老太太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这孩子要吗?”孩——子?程穗差点跌一大跟头,什么孩子?俺这不是来看月经不调的吗?老太太心里有了数,追问:“结婚了吗?”程穗嗫嚅:“没……”这问题是越来越离谱了,程穗觉得自己进入了异度空间。老太太唰唰开单子,麻溜地交代:“孩子不要是吧?得,先去验个血,确定一下有没有性病,妊娠联合性病的话,人流费用是要翻番的,没有结婚证得额外交两千块保密费——放心,我们医院的病人信息概不对外,就算警察来咱都不会给!你可以顺道了解了解咱这儿的处女膜修复术,技术一流,做过的都说好,往后你需要的话,老客户咱打五折……”

  程穗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们不敢再去医院了,在离学校挺远的药店里买了一根验孕棒,回到学校里,坐在这杜鹃深处的石板椅上,对照着说明书捣鼓。程穗去了一趟公厕,回来以后,哆嗦着将验孕棒递给梁三思。面对着那根小小的验孕棒,梁三思不假思索地将程穗搂进怀里,这样做,仿佛就能避开那两道刺眼的红蓝之色。在梁三思骨头多过肌肉的怀抱中,程穗顿时涕泪长流。她的眼泪像一场大雨,将梁三思胸前的衣襟湿得透透的,梁三思的胸口不是雨衣做的,那些水分长驱直入,将他的心脏浸泡得无限膨胀无限酸涩。在膨胀与酸涩之间,他忽然变得大义凛然,带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豪情壮志,快刀斩乱麻似的对程穗说:“别哭了,咱结婚去!”

  梁三思声音挺大,听得程穗浑身一震,都忘记哭了,傻傻地望着梁三思,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世间还有这样一种解决怀孕问题的方法。

  如果把梁三思的话算作求婚,他还真没想过程穗会是怎样的反应,但假如给他足够的时间去设想,打死他都不会想到程穗脱口而出的回应居然是:“我知道,这也不能全怪你,要怪,都怪那该死的套儿!”梁三思有点儿蒙,原来程穗是把结婚当成了他赔罪的方式。

  是这样的吗?细想一想,好像程穗的逻辑也是正确的。面对怀孕,程穗惧怕,梁三思惭愧——尽管他们都是90后,是接受过性科学教育的一代,欢好之时,避孕套全程参与,至于是在哪个环节出现了纰漏,实在是不得而知。但毕竟,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梁三思知道这一事故跟自己脱不开干系,一个橡胶套儿掩护不了他的罪咎,体内旺盛分泌的雄性激素带来了双重的效果,巅峰的快感与致命的后果。

  一开始,梁三思的求婚确实带有负荆请罪的意思,后来,就变成了解决问题的有效途径。首先,对于那个有碍月经来潮的小细胞,堕掉是必须的。简直没有第二种考虑。然后,就是如何实施这一步骤。这是整桩意外的制高点。私立医院是坚决不去了,那地儿像是经过了特效处理,程穗进去的时候,颜面完整,出来的时候,脸上薄薄的皮肤不知被谁给扒拉掉了,空余下一堆白骨。况且,一切的文学作品、影视作品乃至网络碎片中,一旦出现堕胎情节,一定有戏,还一定是惨剧。小诊所、无良大夫、违规操作、大出血、休克乃至死亡,这一连串的关键词,构成了一颗来自远方的原子弹,悲催地捣碎了一对又一对情侣风平浪静诗情画意的恋爱生活。

  面对爆炸过后的满地残骸,程穗像一头受伤的兽,哀哀哭泣,满眼惊骇,而梁三思则变成了虚拟空间里顶天立地的巨人,双臂强劲、擎天而立。他真诚而坚定地进行着求婚的仪式,他的仪式,不是玫瑰香槟,不是钻戒豪宅,而是摆事实讲道理,所有的动因旨在说服程穗到正规的公立妇产科医院,进行规范的流产手术,确保人身安全,以期避免成为网站上的一条让人扼腕叹息的新闻事件。

  程穗对堕胎很抵触,她倒是从头至尾没想过留下孩子,核心问题在于,一旦堕胎,无异于将自己的尊严交由大夫蹂躏。私立妇科医院那老太太实在太强悍了,就那么一次,就能让程穗患上堕胎恐惧症。

  面对着躺在手术床上抖得跟片落叶似的年轻女子,大夫即使不推销处女膜修复术,起码也会津津有味地猜测,这是小三?还是被强奸?程穗泪盈于睫地模拟着大夫的种种八卦心理,却让梁三思差点笑出声来,想着程穗就该去学编导专业,这水平,编剧本都够了。床上那点儿破事,大夫有那么感兴趣吗?就连千百年前保守到长袍加身连脚丫子都恨不得遮住的老祖宗都发过话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人家大夫也吃饭也做爱的,什么没见过?梁三思无法提出异议,祸是他跟避孕套一块儿闯的,避孕套追不了责,他却跑不了。好吧,解决的法子当然就是结婚,不管大夫好奇不好奇,一本盖着钢印的结婚证啪地搁人家桌上,然后就此处无声胜有声了——甭瞎想了,俺们有证,俺们有权利任性,俺们不需要保密费更不需要那见鬼的修复术,打胎的原因么,就是因为想打胎,没别的!

  得知怀孕的噩耗以后,对于这一场景的痛快畅想让俩人第一次情投意合地依偎在一起,梁三思亲吻了程穗,程穗顺从得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只是在梁三思情不自禁跃跃欲试地想做点儿什么之时,程穗才轻轻地阻止了他,尽管是拒绝,那眼神仍然跟小白兔似的,充满了食草动物特有的温柔与怯弱。事后,每当梁三思后悔结婚这一决定时,就会用那个一晃而逝的、近乎虚幻的兔子形象安抚自己脆弱的、倍受打击的小心脏。

  梁三思并不知道,蜷缩在他怀里的小白兔已经暗暗把各路神仙骂了个遍,她这是有多背运,她就想好好恋个爱,结婚,那是多么遥远的事儿,在她看来,青春距离衰老有多远,恋爱距离婚姻就有多远。用结婚来解决堕胎的困境,算不算得是饮鸩止渴呢?

  程穗说服不了自己。她是怀着濒临绝境紧闭双眼纵身一跳的决然,底下是繁花还是泥淖,是生存还是死亡,她已经管不了了。相反,自始至终,梁三思看起来都很平静,这平静,让程穗横生猜疑,究竟是阴谋得逞后暗自得意的平静,还是挣扎无效后的认命?这道题目的难度系数,足以让程穗望而却步。

  他们在石板椅上一坐就是大半天,错过了午饭和晚饭,对于结婚的进程始终没有讨论出个具体的眉目来。程穗模棱两可瞬息万变出尔反尔优柔寡断的态度让梁三思有了轻微的不耐,他很想问她磨叽个什么劲儿,嫁给他梁三思有那么憋屈吗?纵然他亦是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就要拥有一个妻子。妻子,听听这称谓,又严肃又古板,还土气,土得直掉渣儿,土得盖了帽了,立马就能跟缝纽扣、刷马桶、捅煤球之类的图景联系起来。不过,无论有多荒谬,他还是愿意娶她为妻,这份比山高比海深的无私奉献勇敢牺牲的豪迈精神,把他自个儿都震撼住了,程穗她怎么就视而不见呢?

  眼下,梁三思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替代结婚,因此他不想在这个环节上横生枝节,他带程穗离开了那张石板椅,去校门外吃冷淡杯,要了几听啤酒,一气灌下一听,憋着劲儿,将空罐子“咔嚓”一声捏瘪,嘴里喷着轻微的疏淡的酒味儿,跟她说,有什么可纠结的?搁旧社会,人小姑娘十三四岁就上花轿了,你这都晚七八年啦!程穗没说什么,她看得出来,他是用酒精来拼命支撑着自己羸弱的、忐忑的、全无把握的坚持。这份坚持,让她心疼。他喝酒的样子,也让她心疼。还有他的眼神,那眼神里同时住着一个男人的霸气和一个孩子的畏怯,这些,都让她的心疼得发慌。

  她决定不再为难他。不就结个婚吗?屁大点儿事,结就结呗,谁怕谁啊?大不了一个死。程穗横下心来,突然觉出饥肠辘辘,她大口塞着食物,口齿不清地说:“你定个日子吧。”

  二

  日子定在4月2日。愚人节的第二天。绵长的细雨已经下了两天两夜。选在这一天,理由无他。算来算去,逃课的成本最低廉。梁三思全天无课。程穗只有两节,可以请病假。在请同班女生转交的假条上,程穗编撰的理由是痛经。天知道,她的大姨妈君早就爽约了。

  程穗在密集如子弹般的梦境中度过了婚前的最后一夜。她梦见了无数的棉花垛,它们呈现出废墟般的灰色,凌乱、肮脏,成片成片地漂浮在同样灰白凝滞的水面上。程穗小心翼翼地躺上去,一种类似飓风抑或漩涡的巨大力量呼啸而来,将她紧紧吸附住。她发现自己衣履尽失、动弹不得,仿佛临盆的胎儿,被卡在子宫通往阴道间最为狭隘的一段骨盆处,而隐藏在棉花垛深部的新鲜蔬菜种子随着她的重力弹跳出来,一些稚嫩直立的笋尖仿佛幼童的生殖器,紧致的绿豌豆犹如少女初萌的双乳,它们或轻或重地撞击着她赤裸的皮肤。

  雾霾深浓的天空悬浮在很近很近的地方,低垂的云层缓缓掠过,无数脑袋探出其间,有蛇,有老鹰,有螃蟹,还有很多她所不认识的动物,目光炯炯地瞪视着她一丝不挂的身体。奇异的是,她的内心对这一切毫无畏惧,毫无羞耻。

  终于,程穗被清晨女生宿舍杂沓的声响惊醒,头疼欲裂地想起她和梁三思约定在校门外的公交站见面。她一边快速刷牙洗脸,一边回忆着那些乱糟糟的富有隐喻色彩的三千乱梦。这些梦境代表了什么?在赶往公交站的路上,她用手机搜索网上的周公解梦,然而她立刻发觉自己找不到关键词,是棉花垛,是蔬菜种子,是动物,还是她的裸体?她尝试各个输入,结果得到了一大堆南辕北辙的神谕。她突然想到了即将步入的婚姻,那里头到底蕴藏着怎样的核心,是爱情、性、金钱、子嗣、心灵的对话,还是牵丝攀藤的两大家族各方势力的融合?不同的词汇将会把她带往何处,对此,她一无所知。

  远远地,她看到梁三思一脸茫然地伫立在站台上,全无表情的侧面把他跟身边的人群区分开来,看上去他就像一块板结的石膏人像,又或是蒙着丝袜打劫的强盗,五官消隐在一团迷雾中。程穗心里瞬间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她将要嫁的,是一个蒙面之人。

  程穗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忽然有些心慌意乱。此时伫立在街边不知所措的梁三思,与求婚时那个既笃定又慌乱的男人是多么的不同。

  那个让程穗疼惜的梁三思,是程穗能够把握的男人,而置身于浩瀚街市中的梁三思,眼神空洞,整个人似乎无着无落,像一根随波逐流的浮木,让程穗感到极度的惶恐,她的重量,不是只会让这根原本就轻飘的浮木彻底覆灭吗?

  幸好梁三思已经看到了她,朝她走过来,伸手接过她的包,将她瘦削的手握在自己汗湿的掌心里。这一连串熟极而流的动作,拯救了程穗的彷徨,让她安下心来。

  坐在公交车上,梁三思谄媚地递过来一只大肉包,油浸浸的,程穗立马就犯了恶心。她厌烦地推开包子。梁三思赔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又从兜里拿出一盒她平时最喜欢喝的常温酸奶。那份小心,让程穗没来由地烦躁起来,难道他就不能用别的方式来表达歉疚?他的道歉方式,表面看来,貌似无懈可击,有责任有担当有勇有谋,有情有义,光明磊落顶天立地,可是,总有什么地方是不对的,每一步,都不对,每一步,都不在节奏上。譬如,此刻他眼角残存的眼屎,显然是起床以后用干毛巾胡乱一蹭,还有他旁逸斜出的鼻毛,就不知道提前剪一剪!有这么对付大日子的吗?

  程穗接过酸奶,拉开梁三思斜挎包的拉链,塞了回去,大庭广众之下,这种平静的拒绝,往往更能刺痛对方。程穗心里浮起来的狠劲儿,把她自己给吓了一跳。一夜之间怎么生出了这么多毛刺刺的情绪?

  尽管搭的是早班车,两趟车倒下来,到了民政局,进大厅取了号,前头竟然已经有了好几对男女。他们找个角落坐下来,陆陆续续又来了好些人,都是成双成对的。天下着雨,进来的人忙着收拾雨伞、整理衣裳,每个人似乎都沾了些湿意,面目模糊而水雾氤氲,无端端的,程穗心里头就生出一种兵荒马乱的感觉。程穗有些小迷信,雨天总不是什么好兆头,偏偏梁三思不凑趣地开口:“人还真不少,也不是什么黄道吉日啊。”程穗就抢白他:“兴许人家是来离婚的!”梁三思觉出了她语气里的剑拔弩张,胳膊绕过来,环住她,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程穗不领情,也并不拿开他的手,一低头,一弯腰,不知怎么就从他胳肢窝底下钻了出来,跟武侠小说里练了缩骨术似的。

  一条滑溜的鱼。这意象从这一刻开始牢牢攫住了梁三思,让他在进入婚姻的最初刹那,便感到了某种类似于池塘般的生态环境,水流、漩涡、藻类植物以及充斥着吞噬与残杀的生物链。

  娶一条鱼做老婆,这事儿有些疯狂有些失控。恋爱谈了两年多,吃饭看电影上自习开钟点房,样样不落,他们对彼此的肉身烂熟于心,在梁三思看来,这就是生活的全部。伴随他左右的这个身形柔软眉目秀气的女子,略有些小执拗小脾性,但绝对处于可控状态,譬如一条新摘的黄瓜,青葱、爽脆,怎么都不会像一条鱼缸里或是案板上噼啪弹跳的鱼,给人以滑不留手的错觉。

  全乱套了。梁三思暗自叹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程穗这是恐婚,自己何尝不是?

  领证倒很顺利。

  梁三思做足了功课,百度地图查了区民政局的地址,在网上查询了需要准备的证件。两人的出生地都在小县城,上学的时候就把户口转进了学校的集体户口,这回谎称要买房,从学校开出了户籍证明,再加上身份证,OK!

  这过程说起来也就三言两语,其间的旖旎迂回曲折蜿蜒,其间的暗流涌动飞沙走石,都在两人的心里。

  婚姻登记处等待叫号的程序,跟公立医院十分相似。两个小时以后,这对小夫妻兜里揣着两本红通通的结婚证,坐在了大厅里,取了号,重新等待叫号。

  这里是三甲医院。

  依然在下雨。医院里的空气却十分干燥,像有一堆火旺旺地烤着,来来往往拥挤的人流身上、眼里丝毫没有濡湿。每个人都脚步匆促,擦身而过的瞬间,轻触的衣襟仿佛能嗤嗤嗤蹭出幽蓝幽蓝的火花。程穗的嗓子眼里快要冒出火星儿来了。

  终于轮到程穗了。诊室里不允许男士陪伴。鉴于程穗在私立医院的狗血遭遇,进门前,梁三思不知该做什么,手足无措地在程穗的发梢吻了吻,他是打算亲吻嘴唇或脸颊的,临时改了主意,这吻就变得指向不明,草草落在了程穗靠近头顶的地方,偏偏梁三思还画蛇添足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程穗乐了,他以为他是谁?释迦牟尼?用这样的姿势就能赐予信徒能量与好运?

  这些话在出了诊室以后程穗硬邦邦地抛给了梁三思,她本来是特别想笑的,结果说出来却是刻薄而奚落的语气。效果立马两样了。

  “还真把自个儿当男神了!”梁三思的耐性就在程穗的这句嘲笑中丧失殆尽。他淡淡地回复:“怎么会是男神呢?胎神罢了。”此言一出,他竟生出一点悲凉,那是一种特别陌生特别悠远的意绪,让他想起高三毕业的那一年,毕业班组织的一次近郊旅行,暮色苍茫,篝火熊熊,夏日清凉的溪涧边,他看到当时暗恋的女孩与同班男生在蒿草间牵手而行,渐行渐远。那个纤细的背影,在他心里催生出的,便是类似的感受。仿佛失去了一件弥足珍贵的东西,而且,永远不复再见。

  梁三思从来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主儿,他被自己给吓了一跳。明明到手一个千娇百媚的老婆,怎么会有丢了魂儿的感觉?

  程穗没容他想清楚,怒目以示:“什么意思?跟我结婚后悔了?”梁三思说,我没那么说。程穗说,你就是这意思!梁三思说,我不是!程穗说,你就是!梁三思说,我说了吗?我哪句话说了?程穗说,还用等你直说?我又不是傻子聋子瞎子!

  一场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伪命题大战就此揭开序幕,战争的结果就是,程穗掏出包里一切能够抛掷的物品,砸向梁三思。

  先后计有:

  粉盒。粉盒里面镶嵌的小镜子碎了。

  口红。一管开启不久的粉银色口红不偏不倚地插进路边泥地,笔直站立,犹如雄性生殖器。(程穗想起梦境里仿若男童生殖器的蔬菜种子,真实的与幻象般的符号让她脑子里一片混乱。)

  作者:骆平来源:当代2016年6期


  第3篇:中文系


  十几年前的我跟现在是两个人。现在我什么话都敢说,那时候什么话都不说,内向、孤僻、不合群。

  大一我们住在北校区,原恭王府里,宿舍和教室都是王府厢房改造的,幽暗、寂寥,长长的压抑的走廊上一声咳嗽,会传得很久很远,并且流传着几个女鬼的故事。厕所和水房共用一个房间,据前一届的校友说,他们见过深夜里女鬼披头散发在泔水缸里捞剩饭吃。暑假一个深夜我到厕所小便,突然想起这个传说,小便还没撒完我就提着老二屁滚尿流地回来了,尿滴洒了一地。这种环境增强了我的孤僻心理。

  隔着一条甬道,北面是个后花园,有几百年的古木,有荒草,有油漆剥落的亭台长廊。那一年姜文拍《阳光灿烂的日子》,来这里取景几天,夏雨他们就是在这亭子里厮打嬉闹,西边还有个高高的烟囱,是食堂的,夏雨他们从烟囱里下来,满脸漆黑。宁静在水房里洗头,姜文借了女生的一个水盆,在二楼女生宿舍的水房里拍的。那一年宿舍的同学一直在议论宁静胖乎乎的,到底属于好看还是难看,纷争很大。按照我的观点,我觉得那时候的宁静真是漂亮,肉乎乎的,瓷实。这也许代表我当时的审美观。但我不说,我很少跟同学交流真实的想法。

  后花园是个恋爱的绝佳场所,我觉得不能暴殄天物。恰好我刚来到北京,不要命地孤独,于是我盯上一个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的女孩子,有一天晚自习时鼓足勇气,把一张纸条递给她:请你到后花园,有要事相商。

  我在后花园的石头上等了二十分钟后,她就来了。我开门见山道:“我们交个朋友吧,这个地方挺不错的。”

  她吃惊地问道:“什么样的朋友。”

  “当然是男朋友女朋友。”

  “我没有心理准备。我考虑一下,明天答复你。”

  次日,未遂。

  这是我人生中的绝唱。单凭这一幕,你也许以为我是个大胆的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大学生。事实上我情感极为脆弱,一次委婉的拒绝就把我打倒。我根本不具备死缠滥打的战斗力和意志力。这也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如此大胆、热烈、直接地向一个女孩表达情感,空前绝后。这次未遂给我的一个暗示就是:你喜欢的永远得不到。此后碰到任何喜欢的女孩,我的第一感觉就是恐惧,以及没有动手就席卷而来的失败感。

  失败把我打回原形。我又成了那个郁郁寡欢的人了。

  深夜里有时我会坐在后花园的石台上,忘记了恐惧,甚至期待能冒出一个女鬼和我聊天,甚至谈一场聊斋式的恋爱。这并非只是臆想,我是唯心主义者,对此确有期待。

  女鬼迟迟没有出现。

  有时候无聊,我就到柳荫街瞎走,或者逛到什刹海逛荷花市场,买个一两块钱的小工艺品,以及在湖边看老头下棋。老头棋艺很稀疏平常,嘴上功夫特别了得,说你怎么下得这么横,整个儿一萨达姆。我听得如痴如醉,心想北京人在这么精彩的语言环境里长大,当个作家什么的太容易了,怎么就出一个王朔呀?

  刚到北京,每天在食堂吃饭就跟啃树皮一样,难以下咽。食堂里能跟南方口味相通的唯一的菜肴就是白菜,可是狗日的师傅总爱在白菜里撒花椒籽,我不得不一颗颗拣出来,倘若不幸嚼中一个,就跟被甩一大嘴巴似的麻了半边。在我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我先适应了吃拉面,中午吃拉面,夜宵也吃拉面,吃着吃着,竟然喜欢上了。和来自湖南的同学一起去吃拉面,他们把辣椒酱一勺又一勺地搅和在面里,看得我目瞪口呆。我也尝试着加点辣椒油,慢慢地从完全不会吃辣到习惯了微辣,每次拉出来时肛门总是有火烧火燎的感觉,慢慢地我就喜欢上火烧火燎的感觉了。

  等我学会吃辣的时候,大一生活就结束了。

  刚进学校时,我也雄心勃勃,对学习抱有热情,也想延续高中时的境况,在年级里当个拔尖的学生。几次考试后,我就改变了想法,来的几乎都是各个学校的尖子生,强中自有强中手,想当个优等生拿奖学金什么的,难度很大,非把青春废了不可。于是我对自己有了重新的定位:当个差等生。反正从小到大没有当过,大学里再不当,以后就没机会了。

  这是大一的唯一收获:努力使自己成为差等生,拥有迟到、旷课、不记笔记、偷看、对老师挑鼻子竖眼评头论足、一个学期只有最后一个月拿来学习应付考试等等的权力。

  这个鬼念头让我养成了一个怪癖:如果大家觉得日子竖着过最现实,那我就不妨横着干一干吧!

  第二年,我们离开了那个见不到鬼的鬼地方,来到窗明几净横平竖直的大学本部,也就是传说中的铁狮子坟。这里环境很不一样,比如在恭王府里你随便找个地方幽会,鬼都找不到你;这里没有那么多幽暗之处,学生们来劲了挨着墙根抱着就啃,把别人当空气。我觉得自己是个林居动物,不知道能不能适应一马平川的生活。

  我们搬到西南角,十四楼,在中国地图上相当于云南、广西等偏远省份,要到东北角北太平庄路边吃那个新疆人的肉串,得长途跋涉整个校园,回到宿舍串儿都变成屎了。这座楼被分为两个部分,东边一半是女生楼,西边一半是男生楼。楼高六层,但西边只有底下三层是男生的,上面三层还是女生住的。但你别以为这样男女生就走同一个楼道,西边三楼到四楼早堵死了,女生是从东边楼道里进去的,总之,女生住的部分就像一把驳壳枪的形状,男生没什么机会。不知道这是哪个校领导想的鬼主意。

  我们住在321,宿舍比大一时小得多,有六个铺位,住着五个人,有一个铺位空的,搁箱子。我的下铺住一个来自广东的同学,叫吴庆庆,我们叫他阿庆或者西门,都有些憷他。并不是他有多残忍,而是他常年发低烧。他是年级里唯一一个旷课时老师和同学都习以为常的人,用不着请假。我们的校外定点医院北医三院都成了他家开的了,各项检查都查过了,就是不知道什么病,药还是长年累月吃着。如果你问他到底是什么病,他就睁大眼睛昂着脖子道:“哪有病,根本就没病嘛。”同学们私底下流传,他得的可能是艾滋病,因为症状特别像。况且他来自广东,得风气之先,这么先进的玩意儿他该先拔头筹。但是谁都不敢提醒他是不是艾滋病。这份神秘性使得流言更具有可信度,我们和他住在一起,就如和一只大象在一起睡觉。

  我们私底下开了很多次小会,想了很多办法,为自己的性命负责。后来在各级系领导、学生干部、同学的劝说下,他终于答应休学一年,回家好好养病,明年再杀回来。听到这个消息,我们一边为自己能过上平静的日子欢呼雀跃,一边对下一届的师弟师妹深感愧疚。

  2

  “喂,你们房间有空铺位吧?”泰森摇着五大三粗的身板,探头问道。

  我指了指身下的空铺,像指着一座坟,不置可否。自从阿庆走了以后,我们一直空着它,连一双臭袜子都不放在那里,生怕被艾滋病菌给沾上。

  “太好了。”泰森说着,变戏法似的带进一个背着行李的同龄人,道:“你就搁这儿睡几天。”

  泰森是系学生会体育部长,有点江湖气,他要强行干的事别人一般不敢驳他。

  那哥们也不客气,把行李往铺上一丢,朝我们点了点头,递给我一根烟。我十分不适应这种江湖气十足的套近乎,拒绝了。

  “这是我高中同学,兀凯歌,你们关照点儿。”泰森说着,就回自己宿舍。

  兀凯歌很疲倦地坐下来,自己点了一根烟,就在阿庆的铺位上扎根了。

  第二天醒来时刚好快十点,其实我在七点多就醒过一回,那时候他们乱糟糟或吃早餐或上课去,现在宿舍里空无一人。我很喜欢这样的气氛,只是此刻,宿舍才能成为私人空间。

  我下床时才发现兀凯歌还在床上。我朝已经醒来的他打了个招呼,他揉着眼睛道:“没去上课呀?”我说:“我一般只上后两节课。”他颇为欣赏地点了点头。

  我擦了把脸,看了看课程表,拿了两本书准备去教室把后两节课给上了。但是到了路上我改变了主意,既然把前两节旷了,何不把后两节也旷掉。于是转而上了图书馆,径直到文学阅览室。

  作者:李师江来源:当代2010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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