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妇科门诊会话语料的否定句分析及伦理学研

　　医患会话是医疗过程中必不可少的形式，否定句是现代汉语的一种基本句式，也是医患会话中的常见句式。本文以医患会话语料作为研究对象,运用语言学和社会学相关伦理学理论,通过对医患会话中的否定句进行分类分析，发现医患会话中否定句的表现形式以及对医患沟通的影响。帮助医生准确理解患者就诊时的心理状态,把握患者的需求。

　　1.语料采集方式

　　语料来自我国中部某中等城市的一家三级甲等医院的妇产科门诊，医生均为主治医生，患者最小年龄9岁、最大年龄54岁。所有语料采集均采用录音方式，并按照会话转写规则进行转写而成。录音前，研究者已向医院或个人承诺会话语料仅用于科学研究，对医生和患者的个人隐私做到严格保密。按照一个完整的医患会话为数量统计单位，共整理出100例会话语料,转写后语料约5万字。主要采用范畴性数据和数值性数据对语料进行一般统计,采用对比法对语料进行分析研究。语料统计见下表。

　　统计结果表明,在妇科医患会话中，封闭式否定句和理解式否定句数量较多，这与否定句的日常用法基本吻合,但不确定式否定句和不理解式否定句也存在，这类否定句由于使用的特殊性,需要特别关注。

　　2.否定句的定义及分类

   2.1否定句的定义

　　否定是运用语言手段来表示某种事物特征或现象的不存在。否定句是指含有否定词或者否定观点，对句子意义作部分或者全部的反驳的句子。典型的否定句用否定词“不,没有”放在动词或形容词前表示行为、动作、意愿和事物性状。例如:“我认为李明不会来”和“我不认为李明会来”。否定是一种行为，否定句是一种语言单位，也是一种思维方式，既属于语法范畴，也属于逻辑范畴。例如:患者说“吃了药就不要这个孩子了”这句话，患者对于要这个孩子的主观欲望是否定的，这个句子本身也以否定句的形式表达了否定愿望。

　　2.2否定句的分类

　　否定句的分类在不同的学科领域、从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分类方式。曾立英从语法结构及语义角度将否定句分为内部否定句和外部否定句，内部否定句否定句子中的一个成分，外部否定句否定的是整个句子;W宋来惠从语词角度及语句形式将否定句分为“不”类否定句、“别”类否定句、“没”类否定句、借助某些词语构成的否定句、借助某些句式构成的否定句。刘安全将否定句分为逻辑否定句和语言否定句。马宏程认为有否定形式但不表达否定意义的句子不是否定句；既有否定形式也表达否定意义，但不是在全句层面上的句子也不能算是否定句。[7]本文综合以上学者的观点，根据医患会话的特点，将妇科门诊中医患会话中的否定句进行了分类整理，根据会话的问答性，从形式上将否定句分为封闭式否定句、开放式否定句;从内容上将否定句分为理解式否定句、不确定式否定句、不理解式否定句。

　　2.2.1封闭式的否定句。

　　回答封闭式提问的否定句叫做封闭式的否定句，封闭式提问是指提问的答案具有唯一性、范围小、有限制性的提问。回答只能以“是”或者“否”来回答。其中用“否”来回答的封闭式提问就是封闭式的否定句。

　　语料1:

　　患者：那回家也不用吃药？

　　医生：不用，过一个月再做B超看。

　　患者:针什么的也不用打？

　　医生：不用，它要消自己能消的。

　　语料2:

　　患者:糖尿病啥症状？

　　医生：就是多食、喜欢吃糖，然后多尿，知道吧？尿多。

　　患者：没有。

　　以上两例均属于封闭式否定句的范畴。封闭式否定句在医患会话中最为常见，出现的频率最高,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对它的辨识认知度也是最高的。语料1和2中医生或者患者的问话皆为封闭式发问。封闭式问句能给发问者提供特定的资料，而答复这种问句的人并不需要太多的思索即能给予答复。这种直接的问答医生能快速的收集患者的疾病信息，高效的完成诊断。但这种只让患者回答“是”或“否”的问句具有很强的局限性,不利于患者提供更多的信息和诉说内心的担忧，不能满足患者诉说的心理需求。

　　2.2.2开放式的否定句。

　　回答开放式提问的否定句叫做开放式否定句，开放式提问是指提出比较概括、广泛、范围较大的问题，对回答的内容不限制，给对方充分发挥余地的问题。此时的回答不一定有“是”或者“否”，只要是带有否定意味的句子就是开放式的否定句。

　　语料3:(阴道炎）

　　患者：那这咋办呀？每年犯，你说这生活上应该注意些唆啊？

　　医生：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

　　语料4:(宫颈囊肿）

　　医生：你到时候把那个结果拿过来看一下，这个TCT的检查没啥问题。

　　患者：可是我宫颈的那个囊肿比去年查的又长了0.1啊？

　　医生：宫颈上的囊肿都没啥，不用管它，只要不是癌症都没事。但是你要操心的是你这个卵巢上的囊肿的问题,卵巢上的囊肿有可能是黄体囊肿也有可能是上皮囊胂，明白了不？所以说你过一个月把你的那个胖瘤的诊断拿过来看，如果是阴性的可以严密地观察，过一个月再复查一次，如果是阳性的话就要住院做手术了，宫颈上的囊肿一般都是炎症，你这个也是炎症，炎症可以一辈子，只要不癌变，不是宫颈癌就没啥关系。

　　患者：哦，我怕的都好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的，谢谢！

　　语料3中，面对患者的“生活中应该注意啥”这样一个开放式的提问，医生不能只回答“是”或者“否”。语料中医生回答“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后面并没有解释性或者是安慰性的语言，这种否定答语的语言信息量实际为零，医生并没有真正回答患者的问题和解除患者的疑虑，显然患者也并不满意医生的回答。医生在否定答语后还应该向患者解释指导:“阴道炎在治疗上没有很好的办法,但在生活中却有许多需要注意的事项。例如尽量不使用盆浴洗澡、勤换内裤，内裤与毛巾经常用开水烫，饮食忌辛辣的等。”语料4中，患者对自己宫颈囊肿的担心胜过对卵巢囊肿担心，其中患者提问说“宫颈囊肿比去年增加了0.1?”，面对患者这一发问，医生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全面详细地解释了病情，解释说明了为什么不需要过多担心宫颈囊肿的原因,对其进行否定，缓解了患者的焦虑和担心。语料3和4都是针对患者的开放式问题的否定回答,语料4中医患沟通的效果要明显好于语料3中的沟通。

　　对于开放式的提问，一般医生不采用否定句式回答,如果一定要用否定句式回答,就需要医生辅以解释说明性的语言。[s]因为解释说明性语言弥补了封闭式否定句限制性的缺陷，医生和患者双方均能较为完整全面地表达自己的感受或是观点，这种表达更有利于医生了解患者除病情之外的其他方面的信息，如患者的担心、焦虑、恐惧等情绪。同时，医生作为疾病治疗者在提供医疗服务时处于话语选择的主动地位，多数的患者由于对疾病知识的缺乏，处于被动地位。在医患对话中，会话双方的地位处于不对等状态，很容易造成医患矛盾。因此，不同否定句的表达就会对会话结果造成不同的影响。语气温和、通俗易懂的否定语句被患者所认可;语气生冷、专业晦涩的否定句带有排斥性、强制性和命令式的色彩，易引起人的反感。

　　2.3否定句的内容分类

    2.3.1理解式否定句。

　　理解式否定句是指会话中的一方在完全理解对方话语意思的前提下依然做出否定应答的否定句。语用否定作为一种语言技巧，常常可以用来间接地表示不同意或回避别人的问题或者表达某种心理状态，如厌恶、乐观。

　　语料5:(不孕症）

　　医生：你爱人查过没有？

　　患者:他没有。

　　医生：他怎么不去查一下？有时候怀不上不都是女人的原因，有时候男的也……，并且男方检查很简单，他就查个精液，那女的的检查就很多项也很痛苦。

　　语料6:(怀孕）

　　医生：先排除一下怀孕再说，有时候气候环境的变化也会引起内分泌紊乱,抽血查怀孕，这是最直接的。

　　患者:做B超查？

　　医生:你查尿都查不到，做B超肯定看不到。

　　患者：我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怀孕医生：你做B超想看啥呢？想看怀孚没？你如果查尿都查不到的话做B超肯定看不到，不用说。

　　患者:哦。

　　医生：所以抽血，怀了就怀了，血液里面值很低的时候查尿是查不到的。

　　语料5中，医生对患者观点进行了否定,否定了患者认为不孕的原因是由女方导致的偏见，在这种情况下，由于对女方的检査繁琐并致其痛苦,男方只需要检査精液即可，医生建议患者让男方先进行检查。语料6中，患者用“做B超查?”的反问句，表达了患者想通过B超查怀孕的想法，间接地表达出不同意医生做血液检查的心理状态。但怀孕早期B超是看不到宫腔内的孕囊的，验血最准确的查怀孕的方法。此时就需要医生对自己建议的医疗措施进行简单明了的解释，如“孕早期B超检査是看到不到孕囊的，尤其是在尿检也査不出来的情况下，做B超检査不太准确，最精确的办法是査血，一旦怀孕，血液中的HCG数值会大幅度增长，在孕早期査血的准确信要高于B超检查和尿检的,所以最好做血液检査。”。但在这个会话过程中，医生的回答都是对患者的否定，再加上语气生冷,缺少解释,很容易使患者认为医生缺乏耐心和关爱。

　　2.3.2不理解式否定句。

　　不理解式否定句是指会话中的一方因为外在原因或是自身认知水平的限制而做出否定应答的否定句。此时未正确理解的否定有可能来源于两个方面,其一是否定方没有理解对方话语的否定，比如没有听明白，是表面上的否定。其二是否定方不能理解对方意思的否定,也就是说在否定方现有的知识或者认知水平条件下不能理解或者不能正确理解对方话语的意思。语料7:(滴虫）

　　医生：这个东西很容易。

　　患者:这半年我也没有同房啊！

　　医生：问题是你也会传染给他啊，就你后续也会传染给他。

　　患者：不是，我跟他没有同房。

　　语料8:(宫颈囊肿）

　　患者：那如果把子宫做掉的话呢？

　　医生:你有孩子吗？

　　患者:有。

　　医生：有,你想做？宫颈糜烂是炎症，炎症有治得好的不？当时治得好,之后可能会再长的。

　　患者:这个囊肿是宫颈糜烂？

　　医生：宫颈囊肿、宫颈糜烂都是宫颈炎的表现，明白了不？都是宫颈炎的情况，只要是炎症没有出现癌

　　变，一辈子都是这样子的话都不怕，这又不是要命啥的，对不对？

　　患者：不懂都。

　　语料7中,患者的主要问题是不了解滴虫的传染途径。认为滴虫疾病的传染是以性传播作为唯一的传播途径，因此一直否定。语料8中，患者同样是不理解宫颈囊肿只是炎症的一种表现，过分夸大了炎症的危害性，主要原因是患者缺乏相关的疾病知识。

　　2.3.3不确定式否定句。

　　不确定式否定句是指会话中的一方因为多种内涵的存在而不能做出确定回答的否定句。不确定是一个相对概念，是相对于确定这一概念而言的。确定是指一种客观现象或者概念包含一种明确的、单一的内涵，对它们的认识或者理解具有单一性和明晰性。不确定是指一种客观现象或者概念本身包含有多种内涵，具备多种理解的一种特殊性质。从语言的自身来说，语义的不确定倾向是指某一个具体的词或句法结构在句子中所表现出来的意义多样性性质，表现为具体的句子在本身拥有基本意义的前提下包含其他多种意义，这是以语言静态性为基础和前提的。　　

　　语料9:

　　患者：哦，那这个应该跟吃避孕药没关系吧？

　　医生：也有可能没关系，避孕药也是激素，很多人吃避孕药容易引起内分泌紊乱。

　　语料10:

　　患者：那这个多囊卵巢的病现在拿掉了，以后是不是怀上的机率特别小了？

　　医生：那就不好说，总之多囊卵巢的人怀孕困难一些，不是说绝对不能怀，而是说相对困难一些。

　　语料9、10中均呈现出一种不确定的否定方式或者说否定句。这种回答不是肯定,但是又不是明确的否定句，是具有一定程度否定意味的句子，因此也属于否定句的范畴。尽管医学技术有了迅速的发展，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仍然有许多未解决的问题,具有较强的不确定性。此时医生的这种不确定式否定句，不是医生推卸责任或者是医生无知无能，而是医生在临床诊断中为了准确表达的必要回答。

　　语言是思维的直接现实，医学语言是医者伦理思维的直接反映，在医疗过程中，医生的语言最能彰显医学伦理精神。本研究对医疗环境下否定句的使用分析，目的是希望医生对惯常使用的医学语言的规律和特点要进行审视和反思。从不伤害和尊重的伦理原则来看，否定句不仅起到具有对某事实表述相反意义的作用，还因其本身蕴涵着肯定命题,被看作是话语双方之间地位的差别，体现了作者与他人进行意义协商的人际潜势。否定命题是拒绝与他人协商的产物，必然有损于他人面子,任何否定命题都是一种威胁到他人—846—“面子”的行为，或者说都会存在一定程度的伤害和不尊重。作为医生如何处理呢？首先需要对各种否定句要有准确的认识：封闭式否定句不能满足患者的表达需要;开放式否定句必须配合解释说明性语言;理解式否定句常常可以用来间接地表示不同意或回避别人的问题或者表达某种心理状态。基于以上的认识,建议医生在否定句的使用上注意以下几点：一是在使用封闭式否定句时注意语气语调,避免给患者态度生硬的不适感;二是使用开放式否定句时，一定要配合肯定的解释说明性语言，帮助患者解除疑惑;三是对于患者的不理解式否定句，医生一定要予以耐心的解释；四是对于患者不确定式否定句，医生一定要倾听,理解患者表达的真实意图。以此来减低特殊语言句式的伤害程度，在诊疗中体现出对患者的尊重和尊敬。

　　最后本研究对否定句的分类虽然依据了专家学者的观点，但还是存在分类不够全面、层次简单等问题，如反问句也可以称作否定疑问句，该类语句是否可以作为否定句来研究等，值得进一步研究。

崔婉星，王茜(湖北医药学院医学人文研究中心，湖北十堰442000，cuiwanxing1987@sina．t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