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政治制度安排之前提思考

　　我认为美国政治制度安排有3个方面的原因。或者3个源自欧洲的重要前提：自由与权利意识、对人性的认识、对权力的看法。

　　2008年11月4日晚上美国当选总统奥巴马在胜选演讲中说：今夜我们再次证明，我们国家的强大并非源自军事力量、财富，而在于我们所秉承的理念——民主、自由、机会和不屈的希望。2000年戈尔与布什总统宝座之争，戈尔在法院裁决后说：现在，最高法院已经做出判决，一切争议到此为止。我对最高法院的判决极不认同，但我接受这项裁决。今晚，为了人民的团结以及美国民主的健全，我承认失败。我同时接受责任，无条件遵从新的总统，并尽一切力量协助他促进人民的团结……对戈尔的讲话，托马斯·弗里德曼评论说他深信，美国成功的秘密在于长盛不衰的法治及其背后的制度。

　　从建国甚至殖民地时期开始，美国就选择了自由、民主、法治的理念及其具有可操作性的制度安排。自由有利于人的创造力的发挥，有助于单力的释放;民主有利于公平与形成合力;法治则是自由、民主的保障。正是这些思想及其制度安排让每一个人可以充分发展而不论是谁在掌权，使美国在200多年的时间里一跃成为头号强国(1776年北美13个英属殖民地正式宣告独立)。美国没有选择专制集权，有学者认为是多年自治的结果，笔者以一个中国人的视角认为其中有三个方面的原因，或者三个源自欧洲的重要前提：自由与权利意识、对人性的认识、对权力的看法。

　　民主、自由、法治思想与实践早在古希腊、古罗马时期就出现。随着罗马帝国于公元476年终结，欧洲进入所谓“黑暗的中世纪”，民主、自由与法治继而由宗教专制取代。从12、13世纪起，威尼斯、佛罗伦萨等意大利城邦的商业迅速发展，让人们走出温饱的挑战，13世纪后期人寿保险、嫁妆基金等金融品种出现在威尼斯等地，等到14、15世纪意大利文艺复兴、个人权利意识重现时期，西欧的金融已有相当的发展，为个人实现自由与权利提供了初步的金融手段支持。各类保险、借贷、债券投资品种在15、16世纪发展更快并扩散到荷兰、法国及英国。这些日趋成熟的金融工具成为17世纪开始的思想启蒙运动和进一步个人自由发展的重要经济基础。由保险公司、银行、证券公司等来代替家庭提供非人格化的人际交易，就需要外部化法律体系来支持，这就是民主、法治、宪政在西方社会出现的原因。

　　经文艺复兴和思想启蒙运动，个人主义与自由主义在欧洲得到广泛传播。个人主义认为个人幸福的本质来自于自己的努力，个人基于自我保存的利益与意志出发构建公民社会与国家，个人主义是西方近代自由主义的核心。自由主义主张法治、确认和保障个人权利、怀疑和限制公共权力，反对专制与特权。

　　17、18世纪的自然法思想家认为在国家建立以前，人处于一种自然状态中，每个人都有自由而平等的天赋的自然权利，可追求和维护自己的利益。但这样难免发生冲突，于是人们通过缔结契约将自己的部分权利让渡给一个公共机构，形成公共权力并服从它。自由主义的始祖洛克(英国人1632-1704)强调人生而自由、平等、独立，不得本人同意，谁也不能受制于另一人的政治权利;强调生命、自由与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自然权利是一切政治社会与政治秩序的基础。所有统治的权威来自于被治者的授权，政府需经人民同意而统治。当公共权力不能保护或侵害了人们的权力，人们有权终止它并按以上规则重新组建。个人权利(自然权利)是天赋的，既非政府赐予，也不能由政府剥夺。

　　英国17世纪上半叶的清教革命开启了自由主义反对封建专制与特权的浪潮，1688年的光荣革命，对自己的权力高度敏感的下议院终于将国王置于法律的约束下，统治者的绝对权威换成了法律的绝对权威。国王、上院、下院之间权力平衡，反对专制暴政。英国革命后，在公民权利的维护上又前进了一步，出版自由、司法独立、政教分离等现代社会原则已开启端绪。

　　1620年11月11日，在经过在海上六十六天的漂泊之后，一艘载着英国朝圣者从欧洲驶来名为“五月花”的帆船已经可以看到美洲的陆地了。船上幸存102名乘客，为了建立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新社会”制度这个共同的理想，在上岸之前，由船上的四十一名成年男性乘客在船舱里签了一份简短的公约。在这份《五月花号公约》里，签署人立誓要创立一个不同于欧洲的自治社会。这个社会最核心的理念是：基于被管理者的同意而创立，且将依法而实行自治。作为英国在北美的殖民地，殖民地人民搬来了他们熟悉的英国观念与制度。从1607年起，欧洲的自然法思想就已影响北美各殖民地。始于17世纪的自由主义正好和殖民地开始的美国历史共生，两者的发展基本同步。美国史学家康马杰说：“在近代各国人民中，只有美国人最先把自然法转变成宪法。”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谈到英属北美殖民地时，将其繁荣的原因归结为两个：有利的政治制度及优良土地丰富。“有利的政治制度”指从欧洲带去的正规政府的观念、法治的观念及按照自己的方式自主处理自己的事务。

　　除了自由与权利意识外，其制度安排与对人性的看法是分不开的。近代欧洲政治思想家们相信人的理性，故政府的合法性来自公民投票表达的同意。通过投票建立起来的民主政治使人类政治行为的文明程度取得了实质性的进步，彻底取代了“以暴易暴”的野蛮政治。另外，基督教的原罪说认为每个人，不论贫富贵贱智愚，在上帝面前都是平等的罪人，从来到这世间起人就都有原罪。人是有缺点、缺陷的生物，总是处在陷入由自己的欲望所导致的灾难的危险之中，而制定制度的目的就在于平衡乃至抑制这些欲望。人性不可改变，但可因势利导。美国的开国元老们深刻地洞察了人性的贪婪和美好并存，他们精心设计了一套政治制度来抑制人性的丑陋，张扬人性的美好。

　　其次，他们认为自利是人的第一属性，亚当·斯密主张人是经济的动物。在这里，自私不再是禁忌，为自己而活是人的本性或人性，仰仗法律规范人的自私自利才能保障个人的自由与权利。亚当·斯密认为“他(人)追求自己的利益，往往使他能比在真正出于本意的情况下更有效地促进社会的利益。”

　　再则，西方人认为权力具有善、恶两重性，对于权力的不信任、警惕、疑虑使他们相信政府是不得已之恶。权力所具有的天然的扩张性和腐蚀性，容易和人性的不完美相结合，从而造成极大危害。于是以野心牵制野心，分权制衡制度便由此产生。因此他们把政治家“假设”为无赖，只有把政治家假设为无赖并加以防范，才能防止政治家和掌权者真的沦为无赖。经济学家哈耶克说，从好人(无私)假定出发，会设计出坏制度：从坏人(自私)假定出发，会设计出好制度。美国前总统老布什曾面对选民现身说法：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成就不是留下了多少宏伟建筑和科技成果，而是驯服了权力，把统治者关进了笼子。“我现在就站在笼子里对你们说话。”

　　立国前的一百多年的各州的自由、民主、法治实践使得这些理念在普通大众心中已扎下了根，即“多年自治的结果”。自由与权利意识、对人性的认识、对权力的看法这三个重要前提，加上民情的因素，促成了美国政治制度的选择。

　　作者：苏四清 粟利萍 来源：文学界·人文 2009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