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学术参考网
当前位置:发表论文>论文发表

优秀文学评论文章

发布时间:2023-12-10 13:55

优秀文学评论文章

《听听那冷雨》赏析
中国当代散文欣赏之一
【原文欣赏】
听听那冷雨
余光中
惊蛰一过,春寒加剧。先是料料峭峭,继而雨季开始,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天潮潮地湿湿,即使在梦里,也似乎把伞撑着。而就凭着一把伞,躲过一阵潇潇的冷雨,也躲不过整个雨季。连思想也是潮润润的。每天回家,曲折穿过金门街到厦门街迷宫式的长巷短巷,雨里风里,走入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想这样子的以台北凄凄切切完全是黑白片的味道,想整个中国整部中国的历史无非是一张黑白片子,片头到片尾,一直是这样下着的。这种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从安东尼奥尼那里来的。不过那一块地是久违了,25年,四分之一的世纪,即使有雨,也隔着千山万水,千伞万伞。25年,一切都断了,只有气候,只有气象报告还牵连在一起。大寒流从那块土地上弥天卷来,这种酷冷吾与古大陆分担。不能扑进她怀里,被她的裾边扫一扫吧,也算是安慰孺慕之情。
这样想时,严寒里竟有一点温暖的感觉了。这样想时,他希望这些狭长的巷子永远延伸下去,他的思路也可以延伸下去,不是金门街到厦门街,而是金门到厦门。他是厦门人,至少是广义的厦门人,二十年来,不住在厦门,住在厦门街,算是嘲弄吧,也算是安慰。不过说到广义,他同样也是广义的江南人,常州人,南京人,川娃儿,五陵少年。杏花春雨江南,那是他的少年时代了。再过半个月就是清明。安东尼奥尼的镜头摇过去,摇过去又摇过来。残山剩水犹如是。皇天后土犹如是。纭纭黔首纷纷黎民从北到南犹如是。那里面是中国吗?那里面当然还是中国,永远是中国。只是杏花春雨已不再,特意遥指已不再,剑门细雨渭城轻尘也都已不再。然则他日思夜梦的那片土地,究竟在哪里呢?
在报纸的头条标题里吗?还是香港的谣言里?还是傅聪的黑键白键马思聪的跳弓拨弦?还是安东尼奥尼的镜底勒马洲的望中?还是呢,故宫博物院的壁头和玻璃橱内,京戏的锣鼓声中太白和东坡的韵里?
杏花。春雨。江南。六个方块字,或许那片土就在那里面。而无论赤县也好,神州也好,变来变去,只要仓颉的灵感不灭,美丽的中文不老,那形象,那磁石一般的向心力当必然长在。因为一个方块字是一个天地。太初有字,于是汉族的心灵,祖先的回忆和希望便有了寄托。譬如凭空写一个“雨”字,点点滴滴,滂滂沱沱,淅沥淅沥淅沥,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礼堂上的这种美感,岂是什么rain也好pluie也好所能满足?翻开一部《辞源》或《辞海》,金木水火土,各成世界,而一入“雨”部,古神州的天颜千变万化,便悉在望中,美丽的霜雪云霞,骇人的雷电霹雹,展露的无非是神的好脾气与坏脾气,气象台百读不厌、门外汉百思不解的百科全书。
听听,那冷雨。看看,那冷雨。嗅嗅闻闻,那冷雨,舔舔吧,那冷雨。雨在他的伞上这城市百万人的伞上雨衣上屋上天线上,雨下在基隆在防波堤海峡的船上,清明这季雨。雨是女性,应该最富于感性。气空而迷幻,细细嗅嗅,清清爽爽新新,有一点点薄荷的香味,浓的时候,竟发出草和树林雨后特有的淡淡土腥气,也许那竟是蚯蚓的蜗牛的腥气吧,毕竟是惊蛰了啊。也许地上的地下的生命也许古中国层层叠叠的记忆皆蠢蠢而蠕,也许是植物的潜意识和梦呓,那腥气。
第三次去美国,在高高的丹佛山居了两年。美国的西部多山多沙漠,千里干旱。天,蓝似盎格鲁·撒克逊人的眼睛;地,红如印地安人的肌肤;云,却是罕见的白鸟。落基山簇簇耀目的雪峰上,很少飘云牵雾。一来高,二来干,三来森林线以上,杉柏也止步,中国诗词里“荡胸生层云”,或是“商略黄昏雨”的意境,是落基山上难睹的景象。落基山岭之胜,在石,在雪。那些奇岩怪石,相叠互倚,砌一场惊心动魄的雕塑展览,给太阳和千里的风看。那雪,白得虚虚幻幻,冷得清清醒醒,那股皑皑不绝一仰难尽的气势,压得人呼吸困难,心寒眸酸。不过要领略“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的境界,仍须回中国。台湾湿度很高,最饶云气氤氲雨意迷离的情调。两度夜突溪头,树香沁鼻,宵寒袭肘,枕着润碧湿翠苍苍交叠的山影和万籁都歇的岑寂,仙人一样睡去。山中一夜饱雨,次晨醒来,在旭日未升的原始幽静中,冲着隔夜的寒气,踏着满地的断柯折枝和仍在流泻的细股雨水,一径探入森林的秘密,曲曲弯弯,步上山去。溪头的山,树密雾浓,蓊郁的水气从谷底冉冉升起,时稠时稀,蒸腾多姿,幻化无定,只能从雾破云开的空处,窥见乍现即隐的一峰半壑,要纵览全貌,几乎是不可能 的。至少放山两次,只能在白茫茫里和溪头诸峰玩捉迷藏的游戏,回到台北世人问起,除了笑而不答心自闲,故作神秘之外,实际的印象,也无非在虚无之间罢了。云缭烟绕,山隐水迢的中国风景,由来予人宋画的韵味。那天下也许是赵家的天下,那山水却是米家的山水。而究竟,是米氏父子下笔像中国的山水,还是中国的山水上纸像宋画。怨怕是谁也说不清楚了吧?
雨不但可嗅,可观,更可以听。听听那冷雨。听雨,只要不是石破天惊的台风暴雨,在听觉上总是一种美感。大陆上的秋天,无论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骤雨打荷叶,听去总有一点凄凉,凄清,凄楚。于今在岛上回味,则在凄楚之外,更笼上一层凄迷了。饶你多少豪情侠气,怕也经不起三番五次的风吹雨打。一打少年听雨,红烛昏沉。二打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三打白头听雨在僧庐下。这便是亡宋之痛,一颗敏感心灵的一生,楼上,江上,庙里,用冷冷的雨珠子串成。十年前,他曾在一场摧心折骨的鬼雨中迷失了自己。雨,该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在窗外喊谁。
雨打在树上和瓦上,韵律都清脆可听。尤其是铿铿敲在屋瓦上,那古老的音乐,属于中国。王禹偁在黄冈,破如椽的大竹为屋瓦。所说住在竹楼上面,急雨声如瀑布,密雪声比碎玉。而无论鼓琴,咏诗,下棋,投壶,共鸣的效果都特别好。这样岂不像住在竹筒里面,任何细脆的声响,怕都会加倍夸大,反而令人耳朵过敏吧。
雨天的屋瓦,浮漾湿湿的流光,灰而温柔,迎光则微明,背光则幽黯,对于视觉,是一种低沉的安慰。至于雨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夹着一股股的细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各种敲击音与滑音密织成网,谁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轮。“下雨了,”温柔的灰美人来了,她冰冰的纤手在屋顶拂弄着无数的黑键啊灰键,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黄昏。
在古老的大陆上,千屋万户是如此。20多年前,初来这岛上,日式的瓦屋亦是如此。先是天黯了下来,城市像罩在一块巨幅的毛玻璃里,阴影在户内延长复加深。然后凉凉的水意弥漫在空间,风自每一个角落里旋起,感觉得到,每一个屋项上呼吸沉重都覆盖着灰云。雨来了,最轻的敲打乐敲打这城市,苍茫的屋项,远远近近,一张张敲过去,古老的琴,那细细密密的节奏,单调里自有一种柔婉与亲切,滴滴点点滴滴,似幻似真,若孩时在摇篮里,一曲耳熟的童谣摇摇欲睡,母亲吟哦鼻音与喉音。或是在江南的泽国水乡,一大筐绿油油的桑叶被啮于千百头蚕,细细琐琐屑屑,口器与口器咀咀嚼嚼。雨来了,雨来的时候瓦这么说,一片瓦说,千亿片瓦说,轻轻地奏吧沉沉地弹,徐徐地叩吧挞挞地打,间间歇歇敲一个雨季,即兴演奏从惊蛰到清明,在零落的坟上冷冷奏挽歌,一片瓦吟千亿片瓦吟。
在日式的古屋里听雨,听四月,霏霏不绝的黄梅雨,朝夕不断,旬月绵延,湿黏黏的苔藓从石阶下一直侵到舌底,心底。到七月,听台风台雨在古屋顶上一夜盲奏,千层海底的热浪沸沸被狂风挟挟,掀翻整个太平洋只为向他的矮屋檐重重压下,整个海在他的蝎壳上哗哗泻过。不然便是雷雨夜,白烟一般的纱帐里听羯鼓一通又一通,滔天的暴雨滂滂沛沛扑来,强劲的电琵琶忐忐忑忑忐忐忑忑,弹动屋瓦的惊悸腾腾欲掀起。不然便是斜斜的西北雨斜斜刷在窗玻璃上,鞭在墙上打在阔大的芭蕉叶上,一阵寒潮泻过,秋意便弥湿旧式的庭院了。
在日式的古屋里听雨,春雨绵绵听到秋雨潇潇,从少年听到中年,听听那冷雨。雨是一种单调而耐听的音乐是室内乐是室外乐,户内听听,户外听听,冷冷,那音乐。雨是一种回忆的音乐,听听那冷雨,回忆江南的雨下得满地是江湖下在桥上和船上,也下在四川在秧田和蛙塘,—下肥了嘉陵江下湿布谷咕咕的啼声,雨是潮潮润润的音乐下在渴望的唇上,舔舔那冷雨。
因为雨是最最原始的敲打乐从记忆的彼端敲起。瓦是最最低沉的乐器灰蒙蒙的温柔覆盖着听雨的人,瓦是音乐的雨伞撑起。但不久公寓的时代来临,台北你怎么一下子长高了,瓦的音乐竟成了绝响。千片万片的瓦翩翩,美丽的灰蝴蝶纷纷飞走,飞入历史的记忆。现在雨下下来下在水泥的屋顶和墙上,没有音韵的雨季。树也砍光了,那月桂,那枫树,柳树和擎天的巨椰,雨来的时候不再有丛叶嘈嘈切切,闪动湿湿的绿光迎接。鸟声减了啾啾,蛙声沉了咯咯,秋天的虫吟也减了唧唧。七十年代的台北不需要这些,一个乐队接一个乐队便遣散尽了。要听鸡叫,只有去《诗经》的韵里找。现在只剩下一张黑白片,黑白的默片。
正如马车的时代去后,三轮车的时代也去了。曾经在雨夜,三轮车的油布篷挂起,送她回家的途中,篷里的世界小得多可爱,而且躲在警察的辖区以外,雨衣的口袋越大越好,盛得下他的一只手里握一只纤纤的手。台湾的雨季这么长,该有人发明一种宽宽的双人雨衣,一人分穿一只袖子此外的部分就不必分得太苛。而无论工业如何发达,一时似乎还废不了雨伞。只要雨不倾盆,风不横吹,撑一把伞在雨中仍不失古典的韵味。任雨点敲在黑布伞或是透明的塑胶伞上,将骨柄一旋,雨珠向四方喷溅,伞缘便旋成了一圈飞檐。跟女友共一把雨伞,该是一种美丽的合作吧。最好是初恋,有点兴奋,更有点不好意思,若即若离之间,雨不妨下大一点。真正初恋,恐怕是兴奋得不需要伞的,手牵手在雨中狂奔而去,把年轻的长发的肌肤交给漫天的淋淋漓漓,然后向对方的唇上颊上尝凉凉甜甜的雨水。不过那要非常年轻且激情,同时,也只能发生在法国的新潮片里吧。
大多数的雨伞想不会为约会张开。上班下班,上学放学,菜市来回的途中。现实的伞,灰色的星期三。握着雨伞。他听那冷雨打在伞上。索性更冷一些就好了,他想。索性把湿湿的灰雨冻成干干爽爽的白雨,六角形的结晶体在无风的空中回回旋旋地降下来。等须眉和肩头白尽时,伸手一拂就落了。二十五年,没有受故乡白雨的祝福,或许发上下一点白霜是一种变相的自我补偿吧。一位英雄,经得起多少次雨季?他的额头是水成岩削成还是火成岩?他的心底究竟有多厚的苔藓?厦门街的雨巷走了20年与记忆等长,一座无瓦的公寓在巷底等他,一盏灯在楼上的雨窗子里,等他回去,向晚餐后的沉思冥想去整理青苔深深的记忆。前尘隔海,古屋不在。听听那冷雨。
【作者小传】
余光中(1928~ ),台湾著名诗人,以“乡愁诗人”著称,祖籍福建永春,生于江苏南京,1947年入金陵大学外语系(后转入厦门大学),1949年随父母迁香港,次年赴台,就读于台湾大学外文系。1953年,与覃子豪、钟鼎文等共创“蓝星”诗社。后赴美进修,获爱荷华大学艺术硕士学位。返台后任诗大、政大、台大及香港中文大学教授,现任台湾中山大学文学院院长。余光中将自己浓浓的思乡之情,倾注在他的诗作之中,《乡愁》便是一首代表作。
著有诗集《舟子的悲歌》、《蓝色的羽毛》、《钟乳石》、《万圣节》、《白玉苦瓜》等十余种。
【作品赏析】
《听听那冷雨》是余光中的代表作品,正如《荷塘月色》之于朱自清,《茶花赋》之于杨朔一样,比较集中地反映了作家的创作主张及艺术风格。
文章虽说通篇写雨,写愁,写离怨,但决不借那朦朦的愁云蒙蒙的雨幕来晦涩自己的观点,他勇敢地涉足让庸人却步的政治湍流,有意让作品的社会意义、美感价值经历洗礼和考验。此文开篇,作者便将在凄风冷雨中产生的单调感顺势迁延为对历史与现实的喟叹:“雨里风里,走入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想这样子的台北凄凄切切完全是黑白片的味道,想整个中国整部中国的历史无非是一张黑白片子。”这妙喻准确、简赅、新鲜,下笔时全然不想着会开罪于何人,只是让艺术把真情实感馈返给现实——它的母体。大凡真爱,便不必讳言,无须粉饰,且读这一句吧:“大寒流从那块土地上弥天卷来,这种酷冷吾与大陆分担,不能扑进她怀里,被她的裾边扫一扫也算是安慰孺慕之情。”这声音来自台北,1974年。不是“箴言”,却是“真言”!想当时,正统作家群中诗以“莺歌”,文以“燕舞”,不乏其人,愧杀,愧杀!用艺术伪装现实,艺术只能沦落。
余光中正视现实的勇气还表现在他不沉湎于历史的“杏花春雨”,也不轻信来自官邸或酒肆的传言。他思索、辨析:“日思夜梦的那片土地,究竟在哪里呢?”“在报纸的头条标题里吗?还是香港的谣言里?还是傅聪的黑键白键马思聪的跳弓拨弦……”。难怪他要写冷雨,听冷雨,嗅冷雨——“淋淋漓漓”的雨丝能清醒头脑,“淅淅沥沥”的雨声能增聪听功,“爽爽新新”的雨香则沁心润脾。冷雨,冷语,冷静的肺腑之语。
行文中,作者决不忽略文字的美感价值。冷雨中诱出了祖宗的诗韵,君不见“渭城朝雨浥轻尘”、“清明时节雨纷纷”都以“变奏曲”形式流韵在字里行间。作者的“情丝”与雨丝始终交织着,在冷雨中忆起了初临孤岛时的“凄迷”,也忆起了初恋时的温馨。他相信“商略黄昏雨”的意趣,只有在中国方要尽享,也许在基隆的港堤上,也许在四川的池塘里。他想起辞书中“雨”部字块的繁纭,米家山水画的云情雨意,王禹偁为听雨而造的竹楼以及现今雨城中千伞万伞的奇观。雨连着台岛与大陆,连着悠悠的历史与难尽人意的现实。尽管为文的契机是感慨于海峡两岸“参商太久”,但此文的审美对象是雨,所以作者一直是用雨来濯涤自己的愁绪,用雨来勃发读者的情趣。至于载什么“道”,完全没必要让艺术去屈就。真正的艺术本身自有扬善祛恶,昭示美与光明的功能。关键是那艺术要真,不要伪,每个艺术品种都要遵从自身规律去反映现实。唯其如此,也就必定能与当代生活节奏同步了。余光中的散文创作实践对我们上述的分析做了令人信服的回答。文坛宿耆柯灵说:“《听听那冷雨》直接用文字的雨珠,声色光影,密密麻麻,纵横交织而成。这也许可以帮助我们对中国文字和现代文学的表现力增加一点信心,也应该承认这在‘五四’以来的散文领域中,算是别辟一境。”这评论有深刻的见解,也很公道,会引起作家与散文爱好者的思考。读《听听那冷雨》还可以感受到余光中对散文艺术的多方面探索。他努力开拓散文“可读性”的范围。所谓“读”,不仅染人以目,感人于心,还讲求易诵于口,悦之于耳。为此,他十分注意词语的音韵美,化古求新,别具一格。叠字叠句的用法在他笔下出神入化了,让人一看便不禁吟哦。余氏对李清照的词风是偏爱的,“雨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这句法显然师承《声声慢》,但他更注重的是在继承基础上的发展。看这句,“譬如凭空写一个‘雨’字,点点滴滴,滂滂沱沱,淅沥淅沥淅沥,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叠字连绵,表态、动态、声响三番俱出,把“雨”字的质感写活了。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善用叠字,“诗化”散句,似乎也可称作“余光中现象”,读起来有醉人的韵味,那巧构的谐音辞格又毂出一连串的遐想。再如“即使有雨,也隔着千山万山,千伞万伞”一句,“山”、“伞”相谐 ,借喻妥帖,寄寓着无尽的忧思与遗憾。桐城文人“因声求气”的观点,在余光中的散文里得到了印证和发展。
有时,作者也排出个把长句,但不累赘,仿佛如歌的行板。他拿手的还是让短语、短句参差跳跃产生出珠落玉盘的效果,读这句便知此说不谬:“听听,那冷雨。看看,那冷雨。嗅嗅闻闻,那冷雨,舔舔吧,那冷雨。”不仅可诵简直可唱了。我们得到了启示:诗句要有节奏,散句也要有节奏;而这节奏千变万幻,调度得当便是艺术。
同类语或近义词的连用在文中也不乏见。“不过说到广义,他同样也是广义的江南人,常州人,南京人,川娃儿,五陵少年。”一下子扫过万水千山,大陆风情,如数家珍。再看这句:“大陆上的秋天,无论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骤雨打荷叶,听去总有一点凄凉,凄清、凄楚。于今在岛上回味,则在凄楚之外,更笼上一层凄迷了。”一字之别,入木三分。
读余光中的散文,对于爱好古典文学的人来说,则常有会心,时而颔首;对于发蒙于新文学的青年来说,则知、美兼得,受益匪浅。当然,细心者也会发现余文中亦有西化句型杂陈其间,另有意趣。这表明在对待“民族化”的问题上余光中既坚守主脑又不偏颇自囿,至于文中大跳跃式的联想和具有现代风格的“情景置换”更能证明这一点。
【相关链接】
20世纪60年代起余光中创作了不少怀乡诗,其中便有人们争诵一时的“当我死时,葬我在长江与黄河之间,白发盖着黑土,在最美最母亲的国土。”回忆起70年代初创作《乡愁》时的情景,余光中时而低首沉思,时而抬头远眺,似乎又在感念着当时的忧伤氛围。他说:“随着日子的流失愈多,我的怀乡之情便日重,在离开大陆整整20年的时候,我在台北厦门街的旧居内一挥而就,仅用了20分钟便写出了《乡愁》。”
《乡愁》是台湾同胞、更是全体中国人共有的思乡曲,随后,台湾歌手杨弦将余光中的《乡愁》、《乡愁四韵》、《民歌》等8首诗谱曲传唱,并为大陆同胞所喜爱。余光中说:“给《乡愁四韵》和《乡愁》谱曲的音乐家不下半打,80多岁的王洛宾谱曲后曾自己边舞边唱,十分感人。诗比人先回乡,该是诗人最大的安慰。”

「赏析」
以描写望著雨中的家的心情终,作者在中间各段采取时空交错的写法:忽而
过去,忽而现在;忽而故国,忽而异域,又随时回到台湾,回到厦门街,文理知
错综,是作者企图以此表达诉说不尽的复杂情绪;而其无碍的文才,足令读者的
心情随作者的心灵转换而起落,却不会感到凌乱无章。
细读之后发现主旨、内涵很简单,都在表达作者的中国意识、对中华文化的
赞美与眷恋。该文特殊之处其实在於形式,解构文字,打破书写的秩序,以敲打
乐的形式,依靠句子的长短组合变化,达成绝对的音乐感。大量运用中文的长短
句,造成结构上的美感,又用同音异义的字造成错综变化。
一气呵成,不能中断,是他形式上的特色,尤其在最后一句「清明这季雨」
忽然收短,与之前的长句一同形成强烈的节奏感,以及无限的感叹. 完全用作诗
的方法,句子的长正好表现出雨下个不停,形象上的淅淅沥沥呼之欲出。
这篇文章是那个充满著昔日家国忧愁之思年代的文字。时日久远,但今日读
之,仍然觉得是所读过的音乐性韵律最强的一篇文字。诗人为文,文字特别凝敛
生动而富有韵律感。许多人评论感觉上喜爱余光中的散文更甚於他的诗。
《听听那冷雨》的修辞技巧从听听那冷雨中可以学到最多的应该就是" 丰富
的修辞" 技巧吧(一)生动的比喻比喻是一种「借彼喻此」的修辞法,有二件或
二件以上事物中有相类似之处,以「那」件有类似点的事物来比方说明「这」件
事物的,就叫「比喻」。通常用" 像" 、" 如" 等喻词来联接两件事物。
例如:△美国的西部,多山多沙漠,千里乾旱,天,蓝似安格罗?萨克逊人
的眼睛,地,红如印地安人的肌肤,云,却是罕见的白鸟. △据说住在竹楼上面,
急雨声如瀑布,密雪声比碎玉……。
(二)匀称的对偶语文中在形式上,上下两句的字数相等,句法相似,结构
相同,平仄相对的,就叫「对偶」。就内容上而言,意义相近者为「正对」,意
义相反者为「反对」。
例如:△先是料料峭峭,继而雨季开始,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天
潮潮地湿湿,即连在梦里,也似乎把伞撑著。
△那雪,白得虚虚幻幻,冷得清清醒醒,………。
(三)鲜明的转化描述一件事物时,转变其原来的性质,化为另一种本质截
然不同的事物,来加以形容叙述,叫作「转化」,又称为「比拟」。可以分为拟
物为人、拟人为物和拟虚为实三种. 例如:△索性把湿湿的灰雨冻成乾乾爽爽的
白雨,六角形的结晶体在无风的空中回回旋旋地降下来,等须眉和肩头白尽时,
伸手一拂就落了。
△雨来了,雨来的时候瓦这麼说,一片瓦说千亿片瓦说,说轻轻地奏吧沉沉
地弹…………。
(四)整齐的排比用结构相似的句法,接二连三地表出同范围、同性质的意
象,叫做「排比」。
例如:△残山剩水犹如是。皇天后土犹如是。纭纭黔首纷纷黎民从北到南犹
如是。
△那里面是中国吗?那里面当然还是中国永远是中国。只是杏花春雨已不在,
牧童遥指已不再,剑门细雨渭城轻尘也都已不再。
(五)秩序的层递凡要说的有两个以上的事物,这些事物又有大小轻重的比
例,而且比例又有一定的秩序,所以在说话行文时,依序层层递进的,叫做「层
递」。
例如:△雨在他的伞上这城市百万人的伞上雨衣上屋上天线上,雨下在基隆
港在防波堤在海峡的船上,清明这季雨。
△饶你多少豪情侠气,怕也经不起三番五次的风吹雨打。一打少年听雨,红
烛昏沉。两打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三打白头听雨在僧庐下,这便是亡
宋之痛,一颗敏感心灵的一生:楼上,江上,庙裏,用冷冷的雨珠子串成。
(六)和谐的类叠同一个字词或语句,接二连三反复地使用,称为「类叠」。
例如:△譬如凭空写一个「雨」字,点点滴滴,滂滂沱沱,淅沥淅沥淅沥,
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
△听听,那冷雨。看看,那冷雨。嗅嗅闻闻,那冷雨,舔舔吧,那冷雨。
△雨气空蒙而迷幻,细细嗅嗅,清清爽爽新新,有一点点薄荷的香味。
(七)鲜活的倒装语文中故意颠倒文法上的顺序的句子,称为「倒装」。
例如:△因为雨是最最原始的敲打乐从记忆的彼端敲起。瓦是最最低沉的乐
器灰蒙蒙的温柔覆盖著听雨的人,瓦是音乐的雨伞撑起。
△每天回家,曲折穿过金门街到厦门街迷宫式的长巷短巷,雨裏风裏,走入
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
△雨,该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窗外在喊谁. 「感想」
散文要引起读者的共鸣,不像小说可以借助故事情节的变化多端取胜。不过,
作者在行文运笔之际,可以引起读者各种感官的刺激,使读者如闻如见,如履其
境,造成感同身受的效果

文学评论300字

  写作短评时我们可分三步走:一定调二摘要三整合。定调即确立观点,提出对作品的看法。摘要就是从作品中摘录相关语句作论据来分析和证明观点,摘要既可以是原文的摘抄,也可以将原文内容进行概括性转述,如果是摘抄,一般要求将这些字句用引号标明,如果是转述,则不须用引号。整合则包括拟定标题,对观点加以分析,将论点论据整理成符合要求的短文。由于学生平常的文学作品阅读停留在意会的层次较多,言传的机会相对较少,加上平时这方面的积累也不足,所以,教师必须要为学生提供必要的鉴赏术语和一些典范的示例,以帮助学生熟悉文学评论的模式和写法。且看以下范例:

  想哭不一定有泪———评《乡愁》中的借代《乡愁》的一大特色是运用借代修辞手法,表现浓郁的乡愁。诗人独具匠心,用“小小的邮票”、“窄窄的船票”、“矮矮的坟墓”、“浅浅的海湾”来借代“小时候”、“长大后”、“后来”、“现在”等不同时期的乡愁,使之实物化。乍看起来很有些“挥手自兹去”的洒脱,但多读几遍,你会感觉到诗人的哭腔,你定然会被母子深情、夫妻恋情和游子对祖国统一的渴望之情所打动。正是邮票、船票、坟墓、海峡表明诗人无时不颠沛在离愁之中。欲哭无泪,借代使之然也。

  这是一则比较典型的微型文学评论,副标题已经明确界定了文章内容。术语的运用,语句的风格,均体现了评论的特点。短文开门见山,紧扣标题的限定内容,提出了“《乡愁》的一大特色是运用借代修辞手法,表现浓郁的乡愁”的观点,接着指出诗中什么地方使用了借代这种手法,并且分析了这种手法的内涵及其艺术效果,全文观点鲜明,点评中肯,对学生写作微型文学评论有较好的借鉴作用。

  再来看学生熟悉的《春》一文的评论。下面的评论是就其语言特色来谈的,阅读时注意其边节录边评析的方法。

  清新、隽永、警策———评《春》的语言特色

  朱自清的《春》之所以漂亮动人,其中很大的原因是善于运用朴实、隽永的语句,把读者引进特定的自然环境之中,与作者共享春天的乐趣,同赏山川的风姿。朱自清善于提炼通俗易懂、生动形象的口语,他的散文语言具有清新朴实的特点。如写草“园子里,田野里,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满是的”,写花“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开满了花赶趟儿”,这些短句浅语都是从口语中来。从达意上说,平易好懂,从修辞上说,经过作者的艺术加工之后,节奏明快,有浓厚的抒情味。作者还善于运用奇妙的比喻,增强语言的情味。如写春风拂面,说“象母亲的手抚摸着你”,把春天比作“刚落地的娃娃”、“小姑娘”、“健壮的青年”等。这些比喻新颖、贴切,不落俗套,富有表现力,蕴藉深厚,句外有意,朴实清新中有隽永的特点。

  朱自清散文的诗意还表现在语言富有表现力,有些话简直就是一篇之警策,自然地点上几笔,收到画龙点睛的效果。他的语言没有斧凿痕迹,不是刻求“语不惊人死不休”,而是具有一种朴素美,平常之中显示出形象的概括力,恰如其分地传达出自己的心境,甚至还含有某种生活哲理。

  “一年之计在于春,刚起头儿,有的是工夫,有的是希望。”最后,作者禁不住对春天引吭高歌了:

  “春天象刚落地的娃娃,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它生长着。

  春天象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着,走着。

  春天象健壮的青年,有铁一般的胳膊和腰脚,领着我们上前去。”

  这个结尾奇崛,警策。作者在完美地制作了春天的画卷之后,纵情地对春天予以赞美,进一步揭示春天有不可遏制的创造力和无限美好的希望,从而开拓意境,揭示题旨。

  这篇短评的标题以三个术语来概括《春》一文的语言特色,中心一目了然。全文从两个方面对其语言特色进行分析。第一段着重分析其清新、自然、质朴、隽永的语言风格,后面则着重评析其富有生活哲理的警策意味,其写法有很强的参考价值。

求两篇文学评论

  其一:

  当小说成为“一种俗物”

  “只有一个值得认真讨论的事件:文学的死亡。”这是批评家朱大可对当代文学的态度。这并不新鲜,几年前葛红兵就为中国文学写过悼词。此种宣布“……死亡”的做法并非中国人首创,我们能轻而易举地联想到西方的尼采和福柯。他们确实很偏激,但我不认为他们是在作秀或哗众取宠,而更愿意相信他们的真诚。如果我们愿意在这种决绝的语气中循着说话者锐利的目光走进话语背后去作一番细致的考察和探求,或许会多一些对他们的理解。无论如何,在一个精神逐渐萎靡而沉寂的时代,有几道响亮的喊声并非坏事。

  当下,文学的边缘化已是一个被反复咀嚼得快要发臭的老话题了。我的一个研究现当代文学的朋友,在深入地研读了陀思托耶夫斯基后对我说:“读了托氏的作品,我对当代文学彻底没了信心,但对文学本身又重拾信心。”此话深得我意。当“伤痕”、“寻根”、“反思”、“改革”等一系列喧嚣过后,文学的“军队化”又蔚然成风。一时间,“陕军”、“湘军”、“晋军”、“昭通军”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杂牌军,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颇为壮观。而地方政府则担任了后勤工作,并为之摇旗呐喊。兵戈交接中,我们却看到文学像一个被吓得面色苍白的孩子躲在墙角里偷偷啜泣。确实,中国新文学还只是一个孩子,对待一个孩子,或许我们应该多一些宽容。需要更多的认真与努力,思考与坚守。

  不过,这种努力与坚守容易被误解成纯数量上的增加。文学创造毕竟不是生产劳动。可是许多作家“笔耕不辍”,把文学当成力气活,匠气十足地推出了一部又一部文字垃圾。这让人想起王小波说过的话:从某种意义上说,勤奋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那么,文学应该是怎样的?这是每个写作者都回避不了的问题。写作者对文学的理解和他的作品质量是紧密相关的。王祥夫先生作为一个活跃在当代文坛上的严肃而认真的作家,他对文学自然也有他自己的独特的理解。下面就结合先生的几篇近作谈几点看法。

  反 映

  王祥夫先生认为:“小说注定是要反映社会的。”他的《找事》和《伤害》很好地体现了这一观点。《找事》里王小安被聘和被解聘都是因为一颗牙齿,被聘是因为真牙被跌落,被解聘是因为假牙落在了客人的汤里。《伤害》里的董老师因为女儿的化验单上的血型而把妻子和女儿撵出家们,最后却发现是化验出错。两个故事都 “反映”了现实生活中的某个主题。这类事情在现实社会中不胜枚举,也极为平常,更谈不上什么悲剧。然而,这样的小说能给我们什么呢?精神的愉悦?心灵的慰藉?灵魂的净化?诗意的享受?还是阅读的快感?我似乎都看不到,《找事》里王小安的假门牙掉在客人的汤里是一个关键情节,而他居然连什么时候掉的都不知道!真是匪夷所思。这连最基本的艺术真实都成了问题。《伤害》则题材陈旧,技巧拙劣,结尾处貌似“欧亨利笔法”,却雕凿之味十足,像极了一篇中学生的习作。

  本就琐碎的现实生活不需要复制。种种社会主题背后的一系列概念化事件虽然具有某种普遍化的典型特征。但他们的烦恼也只是早已为大众所熟知的概念化的烦恼。并非源于作家自身的生命体验,更谈不上灵魂对于存在终极价值的反思。然而,对存在的追问是作家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如果作家对现实世界只是“反映”的话,那么,现代媒体会做得更好。

  加缪曾说“作家和哲学家所要回答的首要问题永远是:人何以不自杀?”文学的重心应是对“不在场”的揭示和显现,给人类一个生活值得过的理由。

  语 言

  读王祥夫先生的这两篇小说就像在听人拉家常。在整个阅读过程中,读者的想像力是被闲置的。当然,作者有他的道理,叫做“平顺”、“家常”。在这样的理由下,作者把汉语的美感和诗意大方地弃而不顾。于是出现下面的叙述也就不足为怪了:

  怎么说,为了当饭店服务员,怎么说,掉了一颗牙,怎么说,破了相,从此即使再镶上牙,也没有他原来的那么结实……

  口语、太口语了;口水、太口水了。 “怎么说”或“怎么说呢”遍布全文,至少我是无法忍受的。作者在“和顺”、“家常”的掩盖下完全混淆了日常语言与文学语言。整个文本都失去了张力和弹性。

  不过,作者可能对此毫不理会,因为他认为“小说就是故事”就是“俗物”。可是为什么大家不专门去读《故事会》呢?如果小说就是一种“俗物”,现实中的“俗物”还不够多吗?要小说何用?

  当小说成为“一种俗物”,小说可以休矣;当文学成为“一种俗物”,文学可以休矣。

  体 验

  相比之下,我倒喜欢《晚上》这篇长长的散文。——尽管还是有“他的鼻子真大,秃头上也冒汗了。他的秃头真秃。”这样干瘪的句子。

  同是写日常生活,在这篇散文里我读到了作者独特的生命体验。文章笔触细腻而生动。作家的怪癖、话剧演员的笑话、出家人隐秘的欲望,还有风雨雷电、昆虫柳叶,写得活色生香,极为酣畅。有时作者打开记忆的门扉,回到自我或集体的历史中。让记忆中的场景伴着怀念的温情一一浮现。而那几朋友席地而坐的夜谈,狂风之夜的惊惧,潇潇雨夜的诗意写得极为真切,极富质感,让人如临其境。对一个作家来说,这些体验是极为珍贵的。

  文章的结尾触到了作者内心的隐痛,那是一种徘徊于乡村与城市,文明与自然之间的不安与矛盾。惜失之过简。

  (2006-7-6)

  其二:

  在时光的碎片中逼近存在

  ——柳宗宣诗歌《上邮局》及其余作印象

  在岁月的无涯的荒野里,生命只是一堆碎片,于人于己皆然。

  多年前的一天,我在自己粗糙的日记本的扉页上写下了这句话:“我可以不伟大,但绝不能平庸。”直到今天,当我在生活的泥沼里经历了许多次异常艰难的跋涉并感到那股把我拖曳着滑向平庸的难以抗拒的力时,我才意识到彼时的我是多么的狂妄!

  然而,那个年少轻狂的我早已远去。在与平庸的一次次搏斗中,剩下的只是一堆零碎的生命体验。而只有向着远方永不停歇地进发是人的生命的永恒的存在方式。“生活在别处。”——兰波如是说,刘宗宣如是说。

  作家刘宗宣向我们打开了一个时光的通道,他以一个诗人独到而细腻的笔触将遗失在岁月中的生命岁片捡拾并重新组合,由此我们得以窥视最本真的生命存在。

  在其诗歌中,我惊叹于作者对那些极为细微而珍贵的日常生活经验的发现和书写。如地铁列车里一个女人的小睡,许多年前那棉花的香气或朋友走后留下的刚用过的茶杯。从这些细微的片段出发,那些平常的体验顿时鲜活了起来,让人留恋忘返,久久回味于其中。穿过这样的场景,生命的栖居本性得以出场。

  这同时也体现在他的散文作品中。《道路或还乡》里,作者在道路上体验生命存在,作者打破时间的限制,让不同年龄阶段的“他”纷纷出场。出走和回归只是一种状态,人永远“在路上”。漂泊的途中,人备尝艰辛,而只有这样,人才能领悟生命与大地的丰盈,才能接近万物的本性,也才能体会到爱的艰难与厚重。无疑,这是荷尔德林以来,有关还乡主题的又一次诗意书写。

  这里重点说一说《上邮局》一诗。这是一首真正能打动我的诗。

  “一切之书,吾爱以血书者。”——这是尼采的阅读取向。我深以为然。从“非非”、“撒娇”到“下半身” ,这是个众声喧哗、口水横飞、群魔乱舞的时代。在这样的时代,人们在面对文字的时候就少了一份必要的敬畏。因而,我对那些用心、用血甚至用生命写作的人也就抱有一种格外的敬意。我想,刘宗宣先生应是其中极为严肃的一个。

  这首诗开始于生活场景的一个瞬间。不过,这里的生活瞬间只是全诗得以发生的一个契机而已,是一种策略性的事件。上邮局寄信,这是生活中的一个平常的片段,从这里切入以后,诗人便开始了有关“父亲”的叙述;在《棉花的香气》里,有关一个女人的叙述在两个人的谈话中开始;《空杯子》则是从一只杯子开始对一个朋友的叙述。

  在众多有关日常经验的诗歌叙述中,本诗是成功的。其结构精美而完整,语言质朴无华、铅华洗净。

  这是一首与死亡有关的诗歌。死亡作为一个生命过程的结束,是有关于存在的一个大问题,诗人当然有他的思考。在其小说《离开》里,那个梳着一个“汉奸”式的发型的学生关先进所在的学校是为人们所忽视的,而他又为老师们所忽视。他是一个同学们眼里的“坏学生”,他只有在非正常死亡之后才引起人们的注意。谁为他的死亡负责?一个鲜活的生命和五斤骨灰外加两万元人民币如何等值?这成了“我”往后的日子里挥之不去的阴影。“我”在尸体停留过的校园花圃小道上的每一次停留和沉思,是对生命的无言的追问。

  这首诗由与父亲有关的数个片段组成:“你是不堪忍受才用一根麻绳/把你与我们隔离。”死因居然是因为“我们穷,拿不出钱把你送进/大医院,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死/无可奈何。你自己把自己解决掉了。”作者的叙述语言是接近零度的冰冷,就像无钱医治的父亲自杀的现实一样冰冷。在医学技术高度发达的时代,一个人的痛苦结束于一根麻绳!诗人把所有的悲伤冰冻到平静得近乎冷酷的语言里。接下来写了父亲尸体的臭味,嫂子的嘴歪。并把这些归因于“不孝儿子”。这是“我” 内心的隐痛,一种面对生命悲剧的深沉的无奈。

  对于“父亲”,我是不能忘怀的。然而“有时我回忆不出你的什么往事/你活着的时候我们几乎没有/什么交流。”所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得上‘天花’”,也不知道“那个女知青/怎么认你做她的干爹?”只知道“你像柳敬亭一样爱说书。”

  这种不动声色的诉说是饱含深情的。诗人无法获得一个父亲的完整形象,他碰到的是一堆碎片,是这些碎片组成了父亲的形象。

  时光中,一个个生命匆匆消逝。而诗人不甘于沉默,要去追问它的存在,在零乱的碎片中穿行着,因为为生存作证,是诗人的职责。这样,《棉花的香气》里的初恋少女才成了爱的源头和永恒的归宿:“你是我青春的一部分。我在你老去的身体里窥见忧伤的爱。”

  诗歌的结尾说到了另一人:“柳宗新半身瘫痪了。/你悬在梁上是他把你救下来。/前些日子我去看过他/为他卖掉三百斤菜油,给他零花钱/”。 “柳宗新”又何尝不是“父亲”的一个影子呢?还有 “我”:“单位快死了,我就要到异地/讨生活,在往邮局的路上/你不停地在我体内跟我说话:/以前你是我的对立面,与我隔得很远;/现在,你就在我的身体里……”在“父亲”、 “柳宗新”和“我”之间,我看到某种一致性,即生存境遇的惊人相似。原本是“父亲”一个人的悲剧,到这里具有了普遍性。这才是诗人真正想说的。

  诗人曾激烈赞赏过高更从平庸舒适的生活中走出来实践自己的艺术,赞赏杜尚一任生命个性无拘无束的从容与洒脱。正是这种对生命存在的沉思和追问,生命才在另一层次上呈现出了它的多姿色彩。

  作者曾经说过:“绝望后开始的写作,是为了让自己再一次活下来。没有自由的个人的叙事,生命气息是灰蒙蒙的,我写作,讲述一个飘荡生命的叹息或想象。”这是一声沉重的叹息,他以叹息的方式,在时光的碎片中,逼近了最本真的生命存在。

上一篇:山西建筑的期刊号

下一篇:浙江大学学报期刊